他曾經對我的形容:“渾身上下除了gay這個身份以外,再沒有任何一點兒地方能刷新時髦值。”
哦,不過今晚上我們結束公司聚餐后,轉戰到KTV搞編輯部門聯歡,從他看到王德全那輛老頭電轎露出的表情上,我就知道,我連這最后一點時髦值也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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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數同事帶來了另一半,所以唱歌之前,從自我介紹開始熱場。眾人輪流報上職業和興趣愛好,工作基本都是白領,愛好不外乎運動、音樂、烹飪、電影、攝影,沒什麼亮點也不會出格。
下一個輪到王德全,由于我的事先叮囑,他安全地報上了“王臨淵”這個名字。但是一亮明職業,現場還是短暫地,冷場了。
我心里便咯噔一下。
是這樣。我們自己部門這群土包子,對中醫的包容性還是比較高的,但時尚部那幫編輯,他們的政治正確基本是:講生活質量,追求品牌消費,撐同志,愛健身,唯科學論,嘲諷信仰,反中醫。
——我不是說他們全錯,但這些人壓根不是那麼回事。你就看吧,在場十個里面九個說自己喜歡健身、徒步、旅行,但是八個身材都不像常鍛煉的人;說自己為同志爭平權,實際上以裝gay為時尚;平時刷一刷果殼知乎,看看《羅輯思維》,學了些“雙盲”“大數據”科學術語,就敢洋洋得意地把別人的專業領域批判得一無是處。
傻×而不自知。
新聞部的一個小編輯為了緩和氛圍,接口道,“呀,中醫好啊,現在看病這麼難,杜主編,下次我要有什麼不舒服,就來找王大夫行不行?”
我還沒說話,T就先帶著他那張慣有的嘲諷臉開了口,“那我給你個建議,平時大部分常見病是不用藥就能自愈的,這些都是中醫大展身手的地方,什麼感冒啊,嗓子疼啊,你去看個大夫,回來再多喝點兒熱水,嘿,過十天半個月,準妙手回春!”
小編輯一愣,還試圖反駁,“也不能這麼說啊,我老家有個表妹,從小就哮喘,西藥一直都沒法兒根治……”
T打斷她,“后來看了中醫,就徹底好了是不是?哎不是我說,你這套路都講爛了,一張嘴準是‘我原本不信中醫啊,結果七大姑八大姨得疑難雜癥西醫沒法治啊,最后給中醫治好了啊’,能不能編點兒新鮮的了?”
說完又立刻沖我們這邊嬉皮笑臉,“哎哎,我開個玩笑,沒別的意思啊。”
我操我這暴脾氣!
我冷笑一聲就要反唇相譏,忽然一只手有力地在下面握住我的。
王德全八風不動按住我,極有涵養地沖他笑了笑,“多謝高論,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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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沉穩,寬厚,沒有一絲攻擊性,卻有種氣鎮全場之感,T那點兒道行,在他面前就像個跳腳的小學生。
從我的角度看兩個人,怎麼說呢,就像一把刀扎進大海里,連水花都沒有濺起來。
有反應過來的人開始打圓場,轉移話題,試圖小事化了。歌也吵吵嚷嚷唱起來了,我在沙發上跟王德全握著手,卻一直沒松開。
此時我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清楚地感覺到,這是我的愛人。我知道時尚部那群人就這麼個德行,知道他們聽到某些字眼就要集體高潮,但是越這樣,我越要正大光明地帶著王德全站到眾人面前。
因為從他的職業到他這個人,沒有任何可羞恥的地方。
別人輕視他,我卻以他為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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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不投機半句多,T坐回他那群妝化得像磨了皮的女下屬中間插科打諢。我拉著王德全在另一邊沙發上,一一介紹我的同事跟他認識,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但有時候,人犯起賤來,還真是難以想象的。
旋律響起的時候,一開始我還沒在意。但是正跟我們聊天的兩個同事,都神色不對了,皺眉向歌詞屏幕的方向望去。
我這才注意到,不知誰在唱一首歌——
“姐是老中醫,我專治吹牛逼~你頭疼腦熱血壓低,TM跟我沒關系~
“你要吹牛逼,你不如打飛機~又省錢來又過癮,TM還沒有壓力~
“你裝逼沒關系,你二逼也沒關系~可吹牛逼的那些人都沒有實力~
“有人吹牛逼,他就找老中醫~一頓五毒拍逼掌,你腦袋打放屁……”
這特麼什麼見鬼歌詞?
我四下一望,才發現是時尚部跟T走得頗近的女副編,坐在包廂中小舞臺的高腳椅上,不知道從哪兒發掘了這麼魔性一歌,正搖頭晃腦唱得起勁,底下還一群人在嗤嗤笑,起哄喝彩。
王德全好像早就發現了,但他鎮定自若,充耳不聞。
我按捺住怒火,問旁邊一個小姑娘,“這什麼歌你知道嗎?”
“啊?”她回過神來,看了王德全一眼,怯生生地說,“是個什麼女歌手的,就叫《姐是老中醫》,網絡神曲,火過一陣兒,挺低俗的,但是也挺多人吃這一套。不過她拿到這兒來唱,是有點兒……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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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吐了口氣,試圖保持冷靜,不跟一首破歌計較。
但是當對方唱到“你天天吹牛逼,你早晚讓雷劈~雷電要是劈不死,還有老中醫”的時候,我再也忍不住,一個箭步沖了上去,這次連王德全都沒能攔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