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管霍簡怎麼勸，霍成東都不肯離開，賴在地上破口大罵霍簡沒良心，霍簡沒辦法，把大學兼職賺的卡里的所有錢都轉給了他，看到霍簡余額變成零，霍成東才算安靜下來。

　　他其實平時并不這樣，大概是溫文爾雅的面具黏了太久，好不容易能揭下來一次，便恨不得拼盡全力給里面已經腐爛的面孔透透氣。

　　小公寓四面透風，走廊冷得說句話都要結冰，霍簡怕他出事，只好把傅濟川叫過來幫忙，折騰了大半宿，才算把人送進酒店。

　　其實霍成東并不在乎霍簡那點錢，也正因為不在乎，他在酒醒后發現卡里多出來的錢時沒有任何表示，更沒有關心過失去積蓄的霍簡要怎樣繼續生活。

　　他清醒過來和陸霜怡認錯服軟后，又成了高高在上的霍總。沒人關心他失態發瘋時由誰照顧。

　　包括他自己。

　　聽到霍簡的回答后，傅濟川放下心來，沒再多問，又壓著語氣中止不住的笑意道，“對了老霍，跟你說件事啊，我過段時間打算和小冉訂婚了。”

　　“我不是一時沖動頭腦發熱，她是個很好的女孩，我真的不想錯過她……”

　　霍簡聽到傅濟川的那句“訂婚”，大腦忽然變得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平靜地想，終于來了。

　　他終于不得不揭開快要結痂的傷口，必須接受事實的這一天。

　　想象中的那種鋪天蓋地的心碎并沒有席卷而來，他嘴巴張了幾張，最后竟也擠出一句“恭喜”來。

　　他甚至心平氣和地想，該起床了。

　　傅洵舟正在玄關處換鞋，見他出來，立刻直起身，心情很好的樣子，“霍簡，我周日在繁光有演出哦，你覺得我可以邀請喜歡的人去看嗎？”

　　繁光是傅洵舟駐唱的酒吧，霍簡以前也去過幾次。

　　不知道是不是受剛才的情緒影響，聽到“喜歡的人”這幾個字，霍簡心底忽然像被人壓了塊浸滿水的厚重海綿，濕漉漉，沉甸甸的，堵得他胸口發悶，說不出一句話來。

　　傅洵舟的滿腔愛意也會等到回應，和傅濟川一樣。

　　他們都會有人陪伴。

　　霍簡其實是個非常悲觀的人，他知道身邊的所有人終有一天都會離開他。

　　從奶奶去世之后他就知道，那種離開，比死亡還要常見。

　　他假裝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當然可以。”

　　他話音剛落，傅洵舟就像剛想起來似的，又問，“所以霍簡，你會去嗎？”

　　霍簡總覺得他這話的邏輯有些奇怪，但他又說不上哪里奇怪，他看著傅洵舟滿含期待的眼睛，“我盡量吧。”

　　聽到他還算肯定的回答，傅洵舟才放心地打開門往外跳，“我考試去了，今天我朋友來接我。早餐在桌子上，你熱一下再吃。”

　　傅洵舟的腳傷好了小半，大概是為了形象，他也不拿手拐，寧可單腳跳著走。

　　霍簡怕他摔倒，沒忍住跟出去，“慢點，當心摔了。”

　　傅洵舟像是沒聽見，他沒回頭，邊接電話邊向前走去，似乎在跟那頭的人商量著什麼。他語氣輕快雀躍，一副快要戀愛的模樣。

　　—

　　霍成東履行約定，帶霍簡去墓園看了奶奶，天色陰沉，樹枝光禿禿的，上面零零星星蹲著幾只麻雀。

　　霍成東待了沒幾分鐘就稱自己有事離開了，走的時候，他像是剛想起來似的，特意叮囑道，“小簡，小傅不錯，不要跟人家分手，聽到沒？”

　　霍簡皺眉看著霍成東，“我跟誰談戀愛，分不分手，關你什麼事？”

　　霍成東并不生氣，反而心情很好的樣子，“小簡，爸爸沒有別的意思，既然在一起了，總得對人家負責。”

　　霍成東越解釋，霍簡反而越覺得奇怪，他給傅洵舟發了消息詢問，傅洵舟像是在忙，半天也沒回復。

　　夜色漸漸暗下去，墓園的冷風無孔不入地鉆進他的大衣里，霍簡凍得渾身發僵，他對著墓碑深深鞠了三個躬，才慢慢往山下走去。

　　走到中途，霍簡鬼使神差般看了眼手機，傅洵舟還是沒有回消息，屏幕上干干凈凈，像是剛被暴雨沖刷過的枯樹。

　　像是世界把他遺忘在這里。

　　墓園里一片死寂，路燈在遠處映照出昏暗模糊的光暈，萬籟俱寂，霍簡覺得他曾相信的某些東西，正在慢慢死去。

　　十幾歲的時候，他覺得世界上總會有一個人是為他而來，永遠不會離開，他也曾固執地認為傅濟川就是那個人。

　　十年過去了，他終于認識到，世界上沒有人是為他而來，也沒有人會為他停留。

　　傅洵舟打來電話的時候已經快凌晨了，他從昨天考完試就沒有再回來，好像去了朋友家，霍簡沒問。

　　他的背景聲音很嘈雜，似乎喝了酒，抱著手機不肯掛斷，也不準霍簡掛斷，霍簡聽到旁邊有人起哄，讓他“快說”。

　　霍簡想了想，問，“你要回來嗎？我去接你。”

　　不知道是喝多了酒還是認錯了人，傅洵舟說話內容異常直白，帶著些莫名的蠱意，他問，“你想我嗎？”

　　霍簡腦子有些亂，為了不讓彼此尷尬，他只能好心提醒道，”點點，你……是不是打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