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洵舟也會那樣對著別人笑。

　　霍簡甚至不知道自己突如其來的郁氣是從何處升起的。那情緒讓他頭腦發漲，幾乎無法集中注意力去聽清楚季津究竟在講什麼。

　　他忍不住想，傅洵舟為什麼一定要揭開那層窗戶紙呢？如果，如果那天傅洵舟沒有沖動的話，自己一定不會說出那樣傷人的話和他劃清界限。

　　他又忽然從心底升起些難以言喻的隱秘后悔來。

　　季津喊了他好幾聲，見他沒反應，皮笑肉不笑道，“小霍，跟我一起吃飯有這麼難熬嗎？”

　　霍簡抿了抿唇，實話實說，“如果不出來吃飯的話，我們今天就能把成片發給你。”

　　“但是浪費了這麼長時間，只能等明天了。”

　　季津面上的肌肉跳了一下，“這怎麼能說是浪費時間呢？工作是做不完的嘛。”

　　他站起身，抬手給霍簡倒桌上的一壺普洱，卻不料將杯子遞過去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手一抖，大半杯茶水都倒在了霍簡的淺灰色的高領毛衣上，毛衣被熱氣騰騰的茶水一澆，大片都變成了深色。

　　季津猛地驚呼出聲，趕緊去拿紙巾盒。他鬧出的動靜很大，引得旁邊的人都紛紛側目。季津置若罔聞地快速買了單，像是剛想起來似的，“我車上有備用衣服，快去換上吧。”

　　說罷，他直接半攬著霍簡站起身，臉色匆匆，好像突然有什麼急事，霍簡掙扎道，“季總，我自己能走。”

　　季津黑色的厚呢絨大衣敞著，從背后看上去，像把霍簡整個圈在懷里，“小霍，都是男人怕什麼。冷風灌進來的話，你會感冒的。

”

　　霍簡一時沒有防備，被大步往前帶去，混亂中他回過頭，卻隔著人群不小心撞上傅洵舟的視線。

　　傅洵舟眼睛黑沉沉的，神色是少見的漠然。

　　直到霍簡坐上車，傅洵舟都沒有追上來，更沒有發消息給他。就好像他們忽然變成了不需要了解對方近況、見面也不必相互問候的陌生人。

　　霍簡拿出手機，指尖在傅洵舟的微信頭像上轉了幾轉，最終賭氣般收回手機。

　　很好。

　　最好以后見面都別跟他打招呼。

第27章 陳秉

　　霍簡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忽然開始頻繁失眠。

　　他有時會做夢。夢到傅濟川憤怒地掐著他的脖子質問他為什麼連他弟弟都不放過，夢到酒店的監控拍到了他的臉，視頻落在了傅濟川手里。

　　更多的時候，他夢到傅洵舟坐在他排練話劇的劇場、站在公寓外漏風的走廊、當著傅濟川的面表情執拗又失落地問他怎樣才能變得重要一點。

　　他從夢境里驚醒，卻怎麼也分不清心底那莫名的悶滯感，究竟是因為誰。

　　這兩天天氣還算晴朗，霍簡決定去市郊的野礁石廣場散散心，順便為賀歲海報找找靈感。

　　野礁石廣場最外面的一片公共沙灘是游客最多的地方，真正的礁石區深處因為遠離入口，風浪太大，出過好幾次事，反而很少有人過來。

　　他沒想到會在人跡罕至的角落看到上次那個刀疤寸頭男人的車。

　　霍簡對那個外地牌照印象深刻，一下子就認了出來。上面的數字也很奇特，是非常少見的1444。

　　那男人被幾個壯漢堵在車邊打得面目全非，他慘叫著不住求饒，再沒有上次那囂張的氣焰。

　　為首的是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蓄著一頭黑色短發，眼神銳利，看上去不到三十歲，下手卻是非同一般的狠，腳下皮靴的碾磨幾乎要將寸頭男人的腳面踩斷。

　　霍簡皺眉看了幾眼，想起他那晚對陳冉的粗暴態度，別開眼背著攝影包大步往礁石區走去。卻不料沒走幾步，那寸頭男人掙扎著大喊道，“江哥！這是我朋友，特別有錢，他可以替我還錢！”

　　霍簡頓住腳步回頭看去，只見那叫江哥的黑衣男人又狠狠地踢了寸頭男人一腳讓他閉嘴，惡聲問道，“你替他還錢？”

　　寸頭男人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鼻子下的血跡已經干涸，嘴巴里還有鮮血正在往外涌。聽他們話里的意思，大概是在討債。霍簡并不想多管閑事，抿唇有些戒備地退后一步，“我不認識他。”

　　從那晚來看，這寸頭男人看壓根不是什麼好人，他幫忙報個警已經是最大程度的善良了。

　　寸頭男人見他要走，忽地毫無形象地不管不顧叫道，“霍哥！霍哥我求你了！你幫我給陳冉打電話叫她送錢來？這個臭婆娘不接我電話，或者你給傅濟川打也行，你跟他說我把陳冉讓給他！”

　　他哭得鼻涕混著血跡流下來，“霍哥，我知道你們有錢，求求你，你先幫我還一點行嗎？他們真的會打死我的！”

　　霍簡敏感地捕捉到一句“讓給傅濟川”，想了一會兒，問道，“他欠了多少錢？”

　　那江哥見他們真的認識，松開那寸頭男人，嘲弄道，“陳秉，看來你的有錢朋友還真不少啊。”

　　他看向霍簡，似笑非笑，“霍總是吧？欠的也不多，十五萬而已，算上利息也就二十萬，對你們來說應該算不了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