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光下是霍成東不耐煩的眉眼，他來回踱了幾步，煩躁道，“霍簡，你到底在鬧什麼？我今晚有很重要的事情。”

　　霍簡抬起頭，眼神冷冽，“什麼重要的事？打著我的名義跟傅洵舟要錢嗎？”

　　霍成東一愣，摸摸鼻子躲閃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霍簡直起身開門見山，“你向他要過多少錢？”

　　“不說的話也沒關系，你出軌的事情，陸逸和應該非常愿意替他媽媽傳話。”

　　霍成東眼睛里閃過一絲慌亂，見霍簡沒有拿出手機將事情鬧大的意思，索性無賴道，“你知道多少錢又能怎麼樣？他自愿給我的，我為什麼要還？”

　　“霍簡，你能不能知足一點？吊到一個金龜婿還挑三揀四的。我是你爸爸，你看著你老子過得不好就高興了？”

　　“我告訴你，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憑什麼我們一出生就是窮鬼就是社會底層而他們卻能含著金湯匙？我憑借自己的努力重新分配資源，讓這個世界變得公平一點，不好嗎？”

　　“霍簡，他們那麼有錢，根本不會在意那點付出，你又何必斤斤計較？”

　　霍簡費解地盯著他，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的人，“霍成東，別人有多少錢跟我沒有關系，你想要不勞而獲也跟我沒有關系，只是請你以后不要打著我的旗號出去招搖撞騙，不要打著我的旗號得了便宜還說是為我好。”

　　他閉了閉眼，“你不還錢也行，那就告訴我你詐騙的金額，并且在奶奶的墓園訪客里錄入我的信息，這兩點做不到任何一點，我就把你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陸逸和跟他媽媽。

我說到做到。”

　　“還有，你以后再想打著我的名號出去要錢之前，最好先想想我手中你的秘密。”

　　霍成東皺起眉，思索了一會兒，才不怎麼情愿地將手機銀行里的收款記錄遞給霍簡看，又嘟囔道，“什麼詐騙，說那麼難聽做什麼？小傅是主動給我的好吧。”

　　霍簡沒想過短短幾個月傅洵舟會轉了那麼大一筆錢給霍成東，那是他所有的流動資金加到一起，都不足以償還的額度。

　　他原本彷徨難堪的心忽然又變得有些茫然。

　　傅洵舟做這麼多，難道只是為了戲耍他嗎？夜空中漆黑一片，霍簡垂下眼睫，墓前的最后一點火光也漸漸被黑暗吞噬，沒有人能給他回答。

　　從墓園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深夜的遠郊很難約車，霍簡艱難地走在雪地里，晶瑩剔透的雪花堆積在他的肩頭和發頂，慢慢被空曠田野里越來越低的溫度凍得僵硬起來。

　　呼嘯的冷風源源不斷地帶走他體內所剩無幾的暖意，裸露在外面的皮膚也變得麻木沒有知覺了。他走了近一個小時才有司機接單，說目的地的時候，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先回那個租的小公寓。

　　他忽然有些害怕見到傅洵舟。

　　一上車，開得很足的暖氣就撲面而來，讓霍簡的腦袋也開始發懵，他出神地盯著窗外紛紛揚揚簌簌落下的雪花，突兀地想起傅洵舟剛上大學那年的春節來。

　　那天也是下得像今天這樣大的雪，他剛畢業沒多久，積蓄不多，還住在租的房子里，地方很小，暖氣和空調都沒有裝。

正趕上N市大降溫，房間里冰窖一樣冷。

　　傅洵舟偷偷從家里溜出來找他的時候，被凍得牙關發顫的他正翻箱倒柜把冬季的厚毛衣和外套往被子上蓋，剛準備躺進去，就聽到傅洵舟喊他的聲音。

　　傅洵舟圍巾帽子裹得嚴嚴實實，臉上綴著不知是跑的還是凍出的紅暈，他烏黑的眼睛濕漉漉地看向霍簡，沒有居高臨下地問霍簡為什麼住在這樣的房子里，也沒有問這里為什麼連暖氣都開不起。

　　他只微微偏過頭，問，“霍簡，你喝不喝湯呀？我從家里帶的，可以暖一暖。”

　　保溫桶里的松茸紅棗烏雞湯依舊滾燙，鮮甜的香氣四下彌漫著，霍簡忍不住笑了笑，他緊緊裹上羽絨服，和傅洵舟湊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分完了那碗雞湯。

　　熱氣一點點從胃部升騰起來，慢慢抵達五臟六腑。霍簡的心很快就變得和他的胃部一樣溫暖。

　　低溫將手機凍得冷冰冰的，他們打幾局游戲，就笑鬧著把手機塞進被窩暖一會兒防止死機，霍簡趁他不備將手機貼在傅洵舟后背上冰他，他也不生氣，反而惡霸一樣反手按著霍簡的手張牙舞爪地逼問他自己身材是不是很好是不是很健康。

　　他說來找他打游戲，霍簡就信以為真，以為他真的是來找自己打游戲。

　　傅洵舟在出租屋里待了一天，臨走的時候，他問霍簡要不要去他家，被拒絕后又問霍簡能不能陪他出去玩，在外面住一段時間。

　　霍簡很久以后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傅洵舟是怕他冷，又怕傷及他的自尊。

　　從墓園到家的時候雪已經停了下來，化成水汽的雪將衣領袖口都濡濕，霍簡顧不上身上潮濕的感覺，他心神不寧地走到小公寓門口，卻在抬起頭的瞬間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