瘀痕與昨日相比略淺一些,但大美人看著他垂順的黑發,與側臉上冷靜的表情,忽然心想,這傷應該很疼。
他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頭發,像在心疼他,又像在安撫。
他們并沒有過多的交談。
大美人會問他兩聲疼不疼,嘆息道怎麼這麼狠心,少年不說話,大美人也不惱。在為他處理好傷后,少年便站起身來,T恤重新罩住身子。
接著便要走。
大美人追上去,送他出了門,在他走向樓梯之前拉住他的手。
“再見。”大美人并沒有說別的話,只是向他笑著道別。
第三日少年沒有來,第四日卻又重新出現。
他臉上的腫消了大半了,青紫也顏色漸淺,原本令人不忍直視的臉現出本來的清秀面目。
大美人這天加了班,回家時才看到他站在自己家的上一層臺階上,一聽見腳步聲,立刻轉過頭來。
“站那兒做什麼?”大美人疑道,“記錯我家樓層了?”
少年道:“防止我爸看到我。”
大美人招招手讓他下來,他在進門之前,又拿出了二十塊錢,遞給大美人,兩眼眨也不眨。
大美人收下,沒有說什麼。
他們之間仍然沒有多余的話,查看傷,上藥。結束后大美人卻讓他多坐了一會兒,給他倒了杯熱水喝。
還問他:“要喝奶茶嗎?我這兒還有奶茶粉。”
少年聲音很低地說:“不了。”
大美人沒聽見,翻著柜子找,他卻沒再出聲,只等大美人拿著粉包過來,他才盯著那只手說:“不用。”
“拿都拿來了。”大美人彎眼笑笑,給他泡了奶茶,攪勻,杯子里散出濃郁的香味。
大美人再將杯子拿到他面前,少年這才捧住杯子,奶茶還燙,便只能小口小口喝。
雖然表情冷淡,但大美人無端覺得,他的樣子像只舔水的小狗。
這次離開的時候,大美人送他下樓。
在剛剛亮起的路燈下,大美人摸了摸他的頭發,又細又軟,和表面冷漠的樣子完全不同。
“其實你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大美人柔和地對他說,“我想看到你的傷全好起來的模樣,想看你本來的臉。所以下次來找我就不用帶錢了,好嗎?”
4.
少年的拳頭握了握,仰視著大美人。
“好。”最后也只說了這麼一個字。
大美人的生活之中忽然有了新的期待。
那個瘦弱的少年身影在他腦中揮之不去,坐在家里時,坐在辦公室里時,甚至有時候走在街上,看到什麼有意思的小玩意時,他都會突然想起對方。
那孩子不知道現在怎樣了?臉上的傷消了沒有?
他住在哪里呢?
小朋友會喜歡什麼東西?
這樣時不時地分心。
周五時,他與住在對門的陳先生打了個照面。
陳先生接孩子回家,僅有四歲的小朋友掉著眼淚,哭訴說幼兒園的同學欺負他。陳先生安慰著他,牽著他的手一起走上樓梯,說:“寶寶不哭了,我們周一去找老師告狀。”
孩子擦著眼淚,訴苦說:“爸爸要幫我出氣!”
“好,好,爸爸一定幫你。”
大美人站在門口,陳先生走上來時朝他點了點頭,打個招呼,小朋友也牽著爸爸的手,喊說:“叔叔好。”
他忽然感覺全身都不太自在,想要煞風景地問一問,陳先生你知道你另一個孩子怎麼樣了嗎?
你知道他被人毒打嗎?臉都打得破相了,整個背上都是瘀痕。
但他把話吞了回來,只是禮貌地回了禮。
少年再次出現是在周末。
大美人還懶洋洋地睡著懶覺,就被門鈴聲驚醒。等門鈴聲響到第二輪,他才手忙腳亂從床上翻下來,一邊穿拖鞋往外跑,一邊用手扒拉自己睡亂了的頭發。
跑到門前,他想起來自己穿的是睡衣,只能懊惱地說一聲:“等等,我換身衣服再來開門。”
少年說:“好。”
聽到是這個聲音,大美人剎住腳步,還是先去開了門,向他招招手。
“是你啊,那你先進來。”大美人說,“不是不想被你爸爸發現嗎?”
一開門,雙方面面相覷。
少年沒想到會看到他穿睡衣的模樣,衣服還不怎麼整齊,胸前第一顆扣子散了,露出一小片白得晃眼的胸膛。
大美人則是第一次看到他完好的、沒有半點傷痕的臉,一張精致冷淡得略顯尖銳的臉。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愣了幾秒鐘,少年別過臉,讓自己的眼神從他的胸膛上移開。大美人反而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把他扯進門,接著才不太好意思地說:“我去換衣服。你怎麼來這麼早呢,我都沒有準備。”
少年心不在焉地應了兩聲,坐到沙發上。
剛才看到的那一小塊白凈的胸膛,不停在眼前出現。
很干凈漂亮。
少年垂著眼簾,想,和我不一樣。
5.
大美人和他處處都不同。
心地善良,待人溫柔,性格好到了多管閑事的地步,看見他這樣一個麻煩人,都愿意拿錢哄他來上藥。
明明是個成年人,卻透著一股天真的氣息。
少年盯著自己的手指想,真是毫無防備心。
就算找他騙錢,估計也能輕松達成目的。
只要再同他來往一段時間, 混得熟一些,同他透露一些家里的情況,裝得慘一些,他就會毫無保留地同情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