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最后的錢也付了醫療費,我粗略算算,身上也就剩下個幾百塊錢。
我命可真苦。
隔壁病床的大姐看電視,還是林星山。
她的女兒給她削蘋果,抬眼跟她媽接茬:
「這人命可好,爸媽是億萬富翁,聽說家里就這麼一個兒子。沒看這幾天電視上演的全是他嗎?估計往后幾年都得看他了。」
我強撐著開口:
「這可不是命好,再大的富貴命,他也少過了將近三十年的少爺日子。這些年他過得不比任何人好,有這一遭,是他苦盡甘來。」
那姑娘白我一眼。
「您這都胃癌晚期了,您過過幾天好日子啊?還用得著給他操心?」
我一愣,自嘲地笑笑。
這姑娘說的,好像也對。
8
手機上我把流量開開關關,和林星山的聊天界面也沒變。
還是我說的那句:「走了,勿念。」
還有一個月,我到底是看不見他第一部男主劇上映了。
真遺憾啊。
我沒錢負擔病床的費用,裹緊棉襖獨自出了院。
我以前從來不生病的,來醫院無非就是來照顧林星山。
這麼一想,少爺體質早就有所顯現。
真不怪他矯情,是我照顧得不到位。
想到這我咳嗽著笑起來,在醫院后頭找了個二十一宿的床位住。
這塊總是死人,敢住的全是苦命人。
第二天一大早。
我還沒睡醒就聽見一幫人圍在窗戶旁邊嘰嘰喳喳。
后面有個大爺向我實時播報:
「呦,這地界來了輛瑪莎拉蒂。」
我頗為好笑地擠過去看了一眼。
呦,真真兒的瑪莎拉蒂。
更巧的是,車里的人我也認識。
隔著車玻璃,他還戴著墨鏡帽子,但我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朝我揮手,我裹著松垮的軍大衣,他也認出了我。
9
有生之年,我到底是坐了一回豪車。
「呦,少爺。又突然想起來,什麼是茍富貴,勿相忘了?」
我用手掩住口鼻,車里的熏香讓我更想咳嗽。
「你生病了?」
「入秋了,有點感冒。」
我問他:「你怎麼知道?」
他沉默半晌,「你的醫保綁的是我的手機號。」
「啊……」
林星山體弱多病,我倆的醫保都給他一個人用,綁的也都是他的手機號。
他沿街毫無章法地瞎開,一拐一拐地進了條老胡同。
他點了一根雪茄,煙霧繚繞地跟我說話:
「劉哥,我給你打了一筆錢,咱倆的事了了吧。」
我好像得的不是胃癌,我肺也疼,心也疼,頭也疼。
我無所謂地搖下車窗。
「給我多少錢啊?」
「五百萬。」
「哦,五百萬啊。」
我突然說不出話來,嗓子像被堵死了一樣。
五百萬啊,那可是五百萬。
五百萬買我十年,五百萬買我所有的愛。
可偏偏,我的一切,真的不值五百萬。
我突然來了點血性,把銀行卡掏出來甩在他臉上。
「我不用。」
「咱倆好聚好散,我不要分手費,也不要封口費。」
我沒撒謊,我很快就說不出話來了。
這世上唯二知道我倆故事、知道有兩個人在皇城根下相愛過的人就要死了。
林星山把剛抽了沒幾口的雪茄扔了。
那可是他和我曾經夢寐以求的東西。
現在他不在乎,我抽不了。
他拉過我的手,把銀行卡放在我手心。
「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你要錢我可以給你,多少都行,你要演戲,你想當明星,我都給你。」
「哥,你能再等等我嗎?」
他也哭了,哭得皺巴巴的。
其實我們都不年輕了,十八相識,如今都奔三了。
「林子……我不當明星了。我不想留在北京了。」
他抹干凈眼淚,又把銀行卡塞給我。
「哥,有這筆錢你去哪都行。你好好過日子,往后我翅膀硬了,我有出息了,我還去找你。」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我真想哭,真的。
我最做不到的,就是等待。
如果他知道我要死了,他該怎麼辦呢?
10
我沒再矯情,讓林星山給我開發票,直接上銀行取出來五十萬現金。
我這輩子沒拿過這麼多現金。
到了酒店,我直接把錢拍在前臺。
把那為我登記的美女嚇了一大跳。
真是對不起呀。
我大方地拿出一沓安慰她,提著包去了個豪華包間。
總統套房,我真是沾了林星山的光。
五百萬。
如果我不會死,我也許會很開心吧。
畢竟那真的夠我衣食無憂一輩子。
林星山往后越紅,他就越害怕我。
我倆的賬算來算去,我能訛他一輩子。
可惜我要死了,林星山命真好。
我把手上的蘋果六按了又按,有點卡,但看個相冊也還可以。
二零一四年蘋果六上市,那時候林星山接了個大活,做模特拍樣衣。
兩天就掙了三千塊錢,又把少得可憐的存款拿出來,給我買了個手機當生日禮物。
64g,5288。
我沒責怪他,只是把他抱緊了。
愛人用心給買的禮物,我不忍再苛責。
他說:「劉哥就得用最好的。」
我倆就在昏暗的地下室,在禁止點燃明火的標語下。
悄悄地點了一會炸開的荷花蠟燭,唱著難聽但歡快的歌。
還有艷紅的生日蛋糕,粉嫩嫩的花。
林星山給我錄像,他的畫外音嘰嘰喳喳:
「劉哥!看鏡頭,你怎麼一點鏡頭感都沒有?」
他傻傻地笑著。
「今天是 2014 年 12 月 13 號,本人林星山在此發誓,要給我劉哥,劉玄秋過一輩子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