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他:「胃疼不疼?我也疼,從你離開那時候,就一直疼到現在。」
他趴在碗里泣不成聲,我不好意思地走到老板娘那,給她拿了一沓錢致歉。
真是抱歉,浪費了您的調料,還讓您看了出鬧劇。
胡同口的咖啡店,我把他拉進去。
他帽子、口罩、圍巾一個不落。
那倆要我微信的女學生瞟著我竊竊私語,我毫不顧忌地和她們打了招呼。
她們見狀和我打趣:「大叔,您上回說您男朋友要結婚了,是不是他呀?」
林星山被嚇得要跑,我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對,是他。你說我要怎麼罵他?」
倆小姑娘估計以為我在開玩笑,嘻嘻哈哈地鬧著:
「罵他有什麼用?不如撈他一筆錢。」
我被逗得開懷大笑。
「你這想法老練,我早想明白就好了。」
林星山不自在地坐在我身邊,一動不動。
他敢放出豪言給我陪葬,但就是不敢告訴別人我們相愛。
因為我不能真的殺了他,那樣我會犯法。
但我可以昭告天下他林星山和我談了十年戀愛,因為這是真的,我們真的相愛。
我又把一沓錢推給她們,當作陪我聊天的謝禮。
出門的時候我對林星山說:
「有錢真好啊。」
他站在我身側,晃晃悠悠地跟我走。
我問他:「你跟著我,去哪?」
他沉默半晌。
「你來定。」
「我管不著你。」
19
「那姑娘是什麼人?」
他一愣,問我:「哪個?」
「你的……未婚妻?算是嗎?」
他垂下頭:「不認識,說是姓什麼張,漢海集團的張。」
「我媽說,她姓張就夠了。我知道她姓張也夠了。」
「有錢人家嘛!跟咱之前看的那些電影還真像。」
他不說話了。
「林子,你娶妻生子,我命喪黃泉。
誰也別耽誤誰,走自己的路吧。十年,咱倆緣分不算淺,但也就到這了。」
「我給你治,我找最好的醫生給你治,全中國,不是,全世界……我都給你找過來。」
「晚了。」
我還想再冷嘲熱諷幾句,可是胃也想為我出氣,一陣陣擰著絞痛起來。
我兩眼一黑,倒在了他懷里。
醫生見了我這個老熟人,也沒再多囑咐什麼。
沉默地擺擺手,反倒找林星山說了些話。
多嘴的醫生,竟然偷偷給林星山打電話。
耽誤了我安靜死去。
我窩在床上看那部沒看完的爛片,林星山坐在我床頭削蘋果。
我一個不注意,他眼睛里又下了雨。
暴雨。
特大暴雨。
我閉上眼睛。
「夠了林星山,你要是想練哭戲你自己報個班去學,別在這惡心我。醫生都說了,心情好興許還能多活一陣子,你想讓我早點死?」
林星山把削好的蘋果又切成小塊,塞到我手里。
「我知道,我不哭了,沒用。」
我捧著果盤,林星山的手也落在我掌心。
細細密密地發抖。
最后他還是倒在我胳膊上,痛哭流涕了一場。
20
「我真賤,劉哥。」
我不說話。
「我想要錢,想要地位。」
他抓著我的手放在他臉側。
「我想著你就在那,我給你錢,你先去瘋去耍,像暴發戶那樣發泄。」
「我頂著壓力,娶妻生子,揚名立萬。然后等我那便宜爸媽都死了,我再去找你。」
「不好……劉哥,有爸媽一點也不好。」
我的手里拘著一汪小湖,永遠下雨,陰云密布的小湖。
「他們要我認祖歸宗,是為了炒作。什麼獨生子啊?我上面有兩個哥哥三個姐姐,下邊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
我媽是正房,那偏房我這些天見過的就有三個。」
「他們連名字都懶得給我改。我媽甩了我一張卡,讓我趁早給她生個長孫,好能繼承家產。我把錢花了,買了你前兩年那部劇的版權。拍得真難看,沒有人會看。但是咱倆在一個屏幕里,面對面……」
「他們都不知道,我們真心相愛。」
我被風暴襲擊了,我也下暴雨。
我摟著他的脖子,用頭抵著他。
「我也沒父母,你也沒有,咱倆相依為命。」
其實我想說這句話,可那太自私了。
難不成我要他和我一起去死嗎?
我說:「林子,你說過的,無論你父母啥樣你都能接受,可不許反悔。林子,你想得沒錯,人活著圖啥呢?要錢,要名聲,這都對。」
「不對、不對……」
他抓著我的肩胛骨,頭埋在我肩窩。
「我不想要了,我啥都不想要了。咱倆離開北京,找個地方安家,不當演員了,咱倆打零工……」
有些話說太多也沒意義。
我情緒波動太大,又暈倒了。
21
再醒過來林子還坐在我身旁。
他一臉胡茬,還想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
「劉哥,要是一覺醒來,咱倆還在那地下室,啥都沒變就好了。」
我嘆口氣。
「這都啥時候了,還在這浪費時間?走吧,我不想死在這。」
臨走前我往床墊下放了兩摞錢給醫生,一來表示歉意,我這個病人太不讓他省心。
二來……我不怪他多嘴,我很感謝他。
我說我想看海。
可是北京沒有海。
他一腳油門,死命地往秦皇島開。
「北京對我有咒,我離不開這地方。」
「林子,你說會不會,到了邊界線我就死了?」
「哥,我求求你別這麼說,我求求你了。
」
我打哈哈地一笑。
「騙你的,哥才不信這個,你使勁往前開吧。」
「林子,咱倆的故事太沒勁了,缺點反轉。」
「要是讓我是誤診就好了,要是你父母實際上是我父母就好了,要是你早知道我生病,又刻意讓我早點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