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路燈,沒有車輛,沒有行人,黑暗、寂靜、冰涼,這是什麼鬼地方?電視里、小說里說的那些平靜祥和的小村莊都是杜撰的嗎?又一股冷風掃過,我把暮雨搭在我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硬給他穿回去,他掙扎兩下,忽然就乖順了。系好扣子,我竭力抱緊他的肩膀,卻終于惱恨自己生得過于單薄,沒法給他足夠的溫暖。
“回家吧,冷!”我拿袖子擦了把眼睛,拉著他就走。
暮雨最終也沒說什麼,只是默默握緊我的手。
剛進院門,妹子就高高興興地跑出來,跟她哥說,三嬸兒來電話了,小姑娘說愿意處處看。暮雨沒理她的話茬,拉著我往屋里走,韓妹子沒發現她哥的異樣,對已經有些呆木的我說道:“我還以為沒戲呢,安然哥,你知道嗎?他倆人總共在屋里呆了不到五分鐘,你前腳走他們后腳就出來了。我哥說他自始至終就說了一句‘不早了’,想不到這樣也行……安然哥你買煙了嗎?我哥等了會兒沒見你回來非要出去找你,怕你找不著家……”
我還沒回答妹子的話呢,暮雨已經把我椅子背上的外套塞給我,他說:“安然,你收拾一下,咱們一會兒就走,咱們回L市。”
“不是說明天嗎?剛剛咱媽還跟三嬸兒商量說讓你明天上午去三嬸兒家吃個飯,再跟田雪聊聊呢!”妹子不明白他哥怎麼說走就走,拉著他哥嘰嘰喳喳地問。我也有些驚訝,同時發現暮雨臉色特別不好,他用從沒有過的憤怒語氣對妹子喊道,“我說我愿意了嗎?我說了嗎?”這是我頭一次見到他這麼易怒的樣子,妹子更是被他質問得一愣,看著他哥一臉的茫然,很快地,眼睛泛紅,低下頭去。
“你干嗎?”我把妹子拉到自己身邊,瞪著暮雨說他,“不愿意就不愿意,你朝妹子吼什麼?”
暮雨才發現自己好像語氣重了,沉默了一會兒,猶豫著抬手摸了摸妹子的頭發,“小曦……”
他這一句倒好,妹子的眼淚馬上吧嗒吧嗒地滾下來,看來是委屈大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能使勁兒瞪暮雨。
暮雨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被她甩開,然后又拉了一下,她沒再動,也不抬頭,就那麼無聲地掉眼淚。那個當哥的把她的臉抬起來,拿手掌輕輕地擦掉俏臉上一道道的淚痕,很軟地聲音說:“別哭了,哥不是沖你的……”
妹子抹了把臉,顯然是接受了他哥的歉意,抽抽嗒嗒地說:“你這麼走,咱媽肯定又得跟你急……”
“我去跟她說。”暮雨把收拾好的東西讓我拎著,他看了眼手機,對小妹說道:“你帶安然去路口等車,我跟咱媽說一聲兒就過去。”
我跟妹子都沒動地兒,妹子說,咱媽肯定又得罵你。我說,沒必要這麼急,不在乎這一半天的……暮雨沒等我說完,忽然靠近,極輕地在我額頭親了一下。像是誰在我腦子里按下了暫停鍵,我的意識瞬間被定格,一分一毫都無法再行走下去。幾秒鐘的空白后,各種想法各種感受各種驚訝不解不敢相信山洪一般呼嘯奔涌而至,我第一個反應就是去看韓妹子。她見鬼一樣的表情死命盯著我,我的臉刷得紅到脖頸。
“韓暮雨!”我氣得想掐死他。你他媽的想干什麼啊?你妹子還在呢?
那人沒理我,仍是對他妹子說,“小曦,帶安然去等車,去,聽話。
”妹子半天才反應過來,木訥地點點頭。
“我不走!”看著暮雨那副平靜異常的表情,我也能猜出他大概要干嘛,他都敢在他妹面前親我了,還有什麼不敢的。
他用最親密時溫柔得滴水的聲音喊我的名字,“安然。”
“你少來……要走就一塊兒。”我怎麼能留你一個人?
那家伙扶著我肩膀將我轉個方向,直接開始往門外推。我不肯走,他便靠我近我耳邊小聲兒說,“安然,你聽我說,這事早晚要告訴她的,除了這事之外我跟我媽之間的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自己去跟她說清楚,你在我身邊我反而沒法心平氣和。看見你難受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你看我都把小曦惹哭了……”
好像,也有道理。
我不情不愿跟著妹子往外走時,阿姨聞聲出來,她看我大包小包拿著,問道:“安然這是干嘛去?不是明天才走嗎?”
暮雨朝我擺手讓我跟妹子先走,他攔住阿姨,“媽,我有事兒跟你說。”
妹子拿著手電筒照路,默默走在前面。
我不知道怎麼開口,就那樣保持著一米的距離跟著她。
等出了村子到了來時的那條磚道上,小姑娘終于熬不住了,她忽然轉過身來,氣沖沖地問道:“你們怎麼回事兒啊?”
怎麼回事?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啊!
她大概是這個世界上少數幾個有資格這麼理直氣壯的問我怎麼回事的人之一。畢竟這是暮雨最疼的妹子,我勾搭了人家哥哥,總歸是要給句話的。
“其實,我愛你哥。”我說。
‘啪’的一聲,手電筒掉在地上。
白色的光束躺在腳下,像是一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