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再次琢磨詩中細節,字字都是一把匕首,扎在時燦的心口上。
世界之大,沒想到除了林仰之外,竟還有這樣的一人,可以讓時燦肝腸寸斷。
一股火在時燦的身體里燒,以他的呼吸為氧,以血肉助燃,“那幾年,我總會和他一起去看畫展。
只要有他的畫,我們都會盡量抽時間,有時候甚至連續好幾天都去。
他不在了之后,我慶幸與他擁有了那麼多回憶。
現在,我感恩每一場畫展,感恩他畫了《Seamas》,感恩你那天走進了美術館。”
兩人上次面對《Seamas》,時燦透過秦澤汐的身體,聽到了屬于林仰的“愛”。
這次同樣是在《Seamas》面前,時燦尋到它對于秦澤汐的意義——那是比“愛”更為厚重的東西,與生命相關,與救贖相連。
“我沒有騙你,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想過去找你。
我崇拜畫家丁乙,在他的微博里搜索關于你們的只言片語。
我被那筆觸感染,所有情緒都因為你們產生起伏與羈絆。
我的喜歡,只與我自己相關。”
乍聽之下,秦澤汐好似在偷窺一對情侶的生活。
可仔細回味,“你們”卻是時燦與《Seamas》,是將秦澤汐留在這個世界的兩股韁繩。
牢牢的羈絆。
時燦微微張開嘴,竟不知能再說些什麼。
語言在生命面前失去了力量,再過華麗的辭藻都顯貧瘠。
他健康的活著,一切就都值得。
秦澤汐見時燦眼中飽含熱淚,不禁笑了一下收拾心情,深吸一口氣后繼續道:“自從買了《Seamas》之后,等待丁乙的新作就成了我最有盼頭的事情。
你能懂那種感覺嗎?雖然知道病痛帶來的生活是黑暗的,但因為有期盼所以能看到光亮。
”
“……”“在我看到林仰微博里說,會將我買畫的錢都給你的時候,我還會生出些小確幸。
那幾年,我從他的筆觸感知喜歡的感覺,而他好像我的信使,我的渠道,我與你之間的聯結。”
“……”“再后來,我終于有機會做了手術。
很幸運的是,我身體恢復的不錯。
出院之后,畫畫、上學、我努力生活,接著就聽說了林仰去世的消息。”
想要找到時燦并不是一件難事,即使他沒有正面五官出現在林仰的畫中,可他有名有姓,有模特合約,還有林仰情人的身份,“最開始,我就是想看看你,看你過得好不好,看你是不是已經從失去愛人的傷痛里走了出來?”答案顯而易見,時燦的生活看似正常,可他渾身每一寸肌膚都透露著悲傷。
藏都藏不住。
“越是看著你,我就越想接近你。”
秦澤汐揉了揉自己的頭發,說到這里很不好意思,“我知道自己喜歡你,不再是當年那種遠遠看著的感覺。
你孤獨,你冰冷,你包裹自己所有的悲傷,你特別努力的……活著。
你不再是我當年第一眼看到的那個人,可我心疼現在的你。
越看越心疼。
所以我每周去一兩次酒吧,如果能遇到你,我就看看你。
后來,每周我去三四次,再后來,我天天都去等你。”
提起酒吧,秦澤汐不禁想了想,又說,“你可能沒有印象了,有一次你心情很不好,低頭喝了幾杯,走的時候遇到了兩個小混混。
酒吧老板護著你先走了,結果他們還想要追上去。
我怕你被他們跟上,因此起身去糾纏,差點被趕出酒吧。
”
同一段往事,兩次聽到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不僅如此,在秦澤汐眼中,那天并未結束,那天正是一切的開始:“我給兩個混混付了酒錢,然后離開酒吧,順著你平時回家的路找你……別誤會,我不是要跟蹤你。
那天你喝了好幾杯酒,比一般情況都多,我就是想看你安全上車。”
眼淚不知不覺掉落,時燦怎麼都忍不住。
他安靜的聽秦澤汐娓娓道來,講述屬于自己的故事,“我看到你坐在長椅上,發愣,晃神。
我知道你沒有哭,可是那種悲傷比‘流淚’還要沉重百倍。
我特別心疼你,但又不敢貿然靠近你,所以在那一刻,我決定和你賭一把。”
秦澤汐輕撫時燦的臉頰,幫他抹去淚水,“我買了玫瑰花,拜托不遠處玩耍的小女孩,讓她問你喜不喜歡,問你要不要。
如果你收了我的花,那我就贏了,就會不顧一切、盡全力來到你身邊……你是不是壓根不記得有個小女孩——”“我記得。”
出乎秦澤汐的意料,時燦竟篤定的說:“我記得那個小女孩,我記得她問我,你喜不喜歡這朵玫瑰花,我送給你好不好。
那天的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我的悲傷,我的痛苦,所有的一切都記得……那天,是林仰的忌日。”
林仰曾在車禍之前說,小燦,我想和你去海邊,我還想給你送花……時燦本不喜歡玫瑰,覺得艷麗,覺得庸俗。
可是小女孩在林仰忌日這天出現在他面前,就好像是代替已故之人來完成未到達的誓言。
時燦望著那朵玫瑰花,只覺異常好看,“我很喜歡,謝謝你。”
原來,一切的陰錯陽差,都是命中注定。
若那天不是林仰的忌日,若以其他事物進行賭注,若任何一個細微之處產生差別,秦澤汐都未必會鼓足勇氣靠近時燦,時燦都未必會接受那朵紅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