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給我演像點啊!」
房門被踹開的時候,我覺得亞瑟的演技還是有些做作。
他刻意讓所有人看清了自己的臉后,才趕緊裝作慌不擇路地跳窗逃跑。
見他的影子消失在半空中,我才堪堪松了口氣,不慌不忙地坦然理了理衣裳,悠悠抬頭直視著羅克維那張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
「為什麼?」
他哽住了半晌,開口第一句話是這個。
「沒為什麼,就是我有點膩了。」
我翕動嘴唇,面色淡然:
「換個口味嘗嘗。」
「大膽!王后私會外男,無視宮規律法,罪孽深重,罄竹難書!」
門外長老會的白胡子老頭拼命擠了進來,開始吹胡子瞪眼地報著我的罪名,激動得險些破了音:
「就是陛下再護著你,這回也必須重罰以儆效尤!」
我輕巧地捂住嘴,故作訝異:
「呀,這可怎麼好,可別臟了你們的手。」
我款款起身,從床頭柜掏出了一個玻璃小瓶子,眼中滿是懷念。
「知道這是什麼嗎?我小時候,宮里的妃子們最喜歡這個。
「雖然我們人類不太打得過外族,但是論起謀害同族,我們可算是熟門熟路。
「這可是我們宮里改良了近百年的劑量,效果可好了。」
我不緊不慢地撥開了瓶塞,沒有一絲猶豫地仰頭將瓶子里黑色的液體一飲而盡。
空瓶落在地上碎成了晶瑩的玻璃碴,我這才扯出了個釋然的笑:
「我們那一般叫這玩意兒——滑胎藥。」
10
我是踏入亞爾蘭國土的第一個人類。
這便意味著,這里沒有會給人治病的醫生。
宮里最老資格的御醫渾身顫抖地跪在地上,顫巍巍地翻著塵封數百年的過時醫書。
那是龍族祖輩對人類的疾病唯一一個有寥寥記載的地方。
「陛下……」
老者對著那行模糊的墨跡讀了一遍又一遍,這才囁嚅著開口:
「據上古記載,人類女子孕中見紅,則胎元必然不保。
「雖然現在血止住了,但恐怕……」
他不忍心地止住了話頭,嘆了口氣:
「老臣無能,懇請陛下節哀。」
我平靜地半躺在床頭啜著熱茶,看著宮女著急忙慌地處理著我剛換下來的被血水染紅的衣物。
羅克維屏退所有外人,沉沉坐在我床邊的時候,我頭一次覺得他向來意氣風發的眉眼間竟看上去有些憔悴。
他伸手想幫我撥開散至眼前的碎發,卻在手指距離我只有三厘米的時候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似的,頹然地收回了手。
靜至可聞針落的房間里,他的聲音微顫著響起:
「簡,我到底讓你有多失望?」
我挑了挑眉。
從前竟不知,這些妄自尊大的龍族演技這樣好。
演得和真的似的。
他眼中布滿紅絲,仿佛隱忍著刻骨的悲慟:
「是什麼讓你那麼狠心,要在我面前親手殺死我們的孩子?」
「陛下,這很公平。」
我的指尖摩挲著手中微燙的茶杯,和煦的語氣像是在和孩童講道理:
「我既然只是個人質,你也不能要求我付出太多。你說是吧?」
我看見他艱難地動了動喉頭:
「……你知道了?」
「你是不是從前覺得我還挺好騙的?被你們當成商品交換利益,當成傻子哄著尋開心,還樂呵呵地對你投懷送抱。」
「不是這樣的,簡,不止是這樣……」
他有些惶然又不知所措,像是試圖解釋些什麼。
「幸好現在不算太晚。」
我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兀自繼續著:
「你們得到了所有你們想要的,我也算做了場美滿的大夢。如今,這出戲也該謝幕了。」
我嘴角噙著笑,只是這次不再是為了逗他了。
我的聲音柔和得宛如一聲嘆息:
「陛下,我們該分開了。」
11
剛回家不久就被醫生告知有孕的時候,我著實嚇了一跳。
「這不可能啊。」
我傻了。
「我親自服下的滑胎藥,他們都說孩子沒了。」
「那群只會下蛋的龍懂個屁。」
宮里的御醫很熟練地給我開保胎的方子:
「他們看的那些醫書也太滯后了,誰說見紅就一定滑胎的?
「再說了,你這懷的也不全然是個人類,滑胎藥的效果肯定沒那麼好。」
我訕訕地發問:
「那我懷的到底是個蛋呢,還是個人呢?」
「生下來不就知道了!」
我的女兒出生在次年五月天氣最好的一天。
她長得和人類的孩子別無二致,除了有時候打噴嚏時會不小心露出一小截龍尾巴來。
我給她起名叫梅,正好是五月的意思。
梅雖然外表與人類的孩子相似,但生長的速度比尋常人類的孩子慢非常非常多。
整整十年,把我十八九歲的少女熬成了將近三十歲的宮婦,她才剛開始扶著墻蹣跚學步。
亞瑟常笑嘻嘻地問我,這小龍女要是養到我壽終正寢還沒長大,難道要送回亞爾蘭去?
「絕對不行。」我很淡然。
「他們本來就嫌人類血統卑劣,要是來了個混血的公主,不知道得被他們欺負成什麼樣。」
「沒事兒,反正我活得長,大不了到時我替你養她!」
亞瑟很仗義地拍了拍胸脯。
「將來這小丫頭隨我回精靈國也不錯,我可以幫她物色個漂亮小子當上門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