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為朝,夜晚為夕。
天黑了,太陽西沉進海。
挫敗壓抑的情緒整個壓垮了我,我撐著膝蓋站起來,在黑暗中搖搖晃晃地走進海里。
原本真的只是想去撈起那只錄音筆的,我特地買了防水的,說不定還有用。
但我好累,脫力地放任自己沉進了海里。
那日,我想結束生命,只有藍色的海水知道。
忘記了自己最后是怎麼上的岸了,等我醒的時候,已經重新躺在沙地上了。
可能我還有求生的本能吧。
我抬手摸了摸,分不清臉上的是海水還是淚水。
我曾宣誓過的「保護星際和平」像個天真的笑話。
大言不慚。
蠢貨。
算了吧,一個案子而已。
不想再計較了,不計較任何事,做個沒有道德的人,是不是就輕松很多啊。
31
那日冒雨來的小姑娘又來了。
我問:「幾株?」
她說:「姐姐,你的弟弟還在家嗎?」
我搖頭。
她有些遺憾:「還是三株吧。」
她瞥見我柜子上的鱗片,眼睛都發著光:「姐姐,這兩個鱗片你賣不賣啊?」
她走近,又看見了我放在最高處的那一整罐珍珠。
「這些珍珠賣嗎?」
我淡淡道:「都不賣。」
她瞥我,小聲:「會不會做生意啊。」
我走神地想,這些珍珠本來是打算給鮫人買個床的。
用不上了。
32
星際頭條:驚!爆!A 海區漂浮半截男尸,經打撈核查,他竟是/廣告/,詳情請點擊/廣告/查看。
流量密碼算是給頭條玩明白了。
我看著打了碼的照片,想,大概很快就會來找我了。
果然。
「請你配合,和我們走一趟。」
「嗯。」
星際警察局吵吵鬧鬧的,甚至還夾雜著老人的哀嚎聲。
「下午五點三十一分,你在哪里?」
「在家。」
「被害人為什麼去你家?」
「買菜種。」
「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大概六點鐘。」
「下午六點,你在哪里?」
「在家門口。」
「你在干嗎?」
「發呆,和鄰居打招呼。」
「他是怎麼去的 A 海區?」
「不知道。」
「記錄上顯示,你曾與他有糾葛。」
「嗯。」
「為什麼?」
我的表情淡了:「因為我天真。」
「再問一遍,為什麼?」
我看著這個曾經勸說我的同事,嘆了口氣:「你知道為什麼,我也沒有殺他的動機。」
他晦澀地看了我一眼:「出去吧。」
……
從審訊室出來,我就被揪住了領子。
老人兇狠地問:「是不是你殺的我兒子,是不是你啊!」
我低頭看他蒼老的臉,我記得他,兩年前在法庭為他兒子哭訴求寫諒解信的老人。
他的手上也沾著血。
我冷靜無比:「沒有證據的事情,您不要張口就來。」
那位檢察官出來攔住了老人,跟我說,號碼沒變。
33
我在浴室,看見了一年前的那支錄音筆。
它靜靜地被放置在浴缸里。
我笑了出來,視線慢慢模糊。
「知道為什麼這片監控是壞的嗎?」
「哈,我特地申請來 A 海區,因為這兒的監控沒人會去修。」
「你不是一直想查嗎?」
「所有的檢察官,就屬你最天真。」
「就算我在這真對你做了什麼,你也告不了我。」
「你該慶幸,我只對鮫人感興趣。」
「那三支助分化的藥是我買的,你看,除了你,沒人會在乎這個。」
「鮫人渾身都是寶啊,分化了,也不肯變出腿,既然這樣,那斬掉好了。」
「鱗片也很漂亮不是嗎?」
「他們哭起來也美極了。」
「喝多了,確實玩大了,真沒想到珠鱉魚還有膽子報警啊。」
「但是你看,我不就被關了一年嗎,哈,誰會管那些東西的死活啊。
」
「蠢貨。」
幾聲痛苦慘叫后。
「對不起,是我,是我做的,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錯了!你們不要過來!」
斷在了這里。
我打了電話過去,眼睛落在柜子高處的珍珠上。
閃著光,潔白無瑕,顆顆分明的珍珠。
太陽終會西沉,但是還會東升不是嗎。
「我要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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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際頭條:驚!爆!兩年前《A 海區投毒案》中的罪犯檢察官竟做出這種事情!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泯滅!/錄音附件/付費點擊收聽/詳情請點擊/廣告/
星際論壇:我就知道,當年那三條魚尾就沒人覺得很血腥很變態嗎?可惜直接被壓下去了。
:惡有惡報,活該啊。
:人在做,天在看,星際的垃圾/下頭/這種人竟然配當檢察官。
:玩得真大。沒人覺得這個女檢察官很 A 很帥嗎?A 區沒她我真的會遺憾。
:我我我!加一!
:話說,A 海區的落日是不是真的很美啊?
:是是是!!!!真的很美!和愛人一起去看過,但是兩年沒去了/遺憾/
我匆匆地刷著論壇,終于看見了條官方消息。
宣布正式頒布《星際海洋生物保護法》。
群眾輿論的力量啊。
星際承諾下個月在 A 海區搭建燈塔安裝監控。
什麼是正義呢。
從生物進化的角度來說,生存和發展是星際人的最高利益。有益星際人發展的,被定義為正義;阻礙星際人發展的,被定為非正義。但是,他們不也屬于生物嗎,屬于星際的一份子嗎。
什麼是匡扶正義呢。
不是同情弱勢群體,不是看熱鬧似的道德綁架,而是在保留良知的基礎下,匡扶星際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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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后,同事找來。
我問:「幾株?」
他看著我培養箱里的菜種:「你不準備回來?」
我猶豫了,沉默著沒說話。
他說:「他們向上級寫信,強烈請求你復職,上級也采納了,希望你復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