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是新來的菲傭,見到宋霧的次數都很少,但很巧的是,當容太太頭一次聽到她的名字時,卻倏地頓住了腳步,然后用那萬年冷淡的眸子掃了她一眼,接著就開了口,
"你跟著我。"
從那天起,小星懵懵懂懂的就寸步不離的跟著容太太。
也知道了很多關于容太太的怪癖。
容太太素來愛吃海鮮,可是每逢吃完后卻總是胃疼到痙攣,抽搐在床上緩不過來。
可即便如此,也沒有人攔得住容太太吃海鮮。
她對海鮮像是到了一種癡迷的境地,可大家都覺得容太太大抵是不愿意吃的,不然不可能每次都掐著手指尖吃完。
不過,只聽聞,那從前的言歲是極愛吃海鮮的。
正在小星愣神著呢,突然抬眸,卻對上了那個冰涼入骨的目光。
小星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容……容先生說晚上有應酬……"
呵,
應酬?
宋霧緩緩地掩去眼底的情緒,手指不自覺地搓捏著,沒有絲毫征兆地將身旁的杯子砸了過去。
小星嚇得往后閃了閃。
宋霧并沒有砸她,而是對著柔軟的床。
過了會兒,那古怪的女人開了口,"為什麼不見我?"
小星嚇得大氣不敢喘。
平日里的宋霧,只要不發作,就是沉靜的美麗的,無人敢叨擾的。
可一旦發作了的宋霧。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
她似乎不太懂什麼叫做疼痛,有次她竟徒手拿著針慢慢的刺自己的手腕,所有人都站在遠處看著她,不敢輕易勸阻。
瘋子怎麼可能勸的住?
就算她是高高在上,身份非凡的容太太,可他們這些菲傭的眼神看她時仍舊是憐憫的。
多可憐啊,宋霧。
硬是把自己活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宋霧望著旁邊的黑貓,眼神一下子變得柔和起來,她伸手將它抱了起來,放在懷里慢慢的安撫著。
宛若在安撫自己一般認真。
小星站在門框的旁邊,只露出了半張臉,靜靜的窺視著宋霧。
一人一貓,一白一黑,極度和諧。
就在她發著呆呢,身后突然傳來了一陣細碎的響動,小星詫異的轉了身看過去,瞳孔禁縮。連忙欠身,"容先生好。"
容燼臉上仍帶著一股倦意,他憊懶的松了松領帶,然后揮了揮手,小星連忙順從的下了樓梯。
容先生鮮少回溪庭。
自宋霧瘋掉以來,寥寥不過數次而已。
容燼剛剛準備踏入客臥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女人彎著身子摸著懷里的貓,秀長的發絲遮住了她大半的容顏,整個人透著一股歲月靜好的意味。
但他明白。不過是虛幻的夢境一場。
此時的宋霧已經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了。
譬如,這滿地的污穢,正是這個看起來沉靜優雅的人做出來的。
容燼正準備開口時,那正在垂著眸子的女人突然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很冷。
容燼感受得到。
可卻在下一秒,宋霧笑了。
那笑不是浮于表面的,而是眸子里都看得到情緒的笑。
那女人將貓放在了一旁,直接從窗臺上跳了下來,直接踩著一地的碎片走了過來。
每一步,又穩又深。
走到后面,木質的地板上甚至染了幾個染著血跡的腳印。
可她臉上仍舊掛著明晃晃的微笑,甚至不自覺地走得更快了起來,等她堪堪停在容燼的面前是,聲音輕軟的說著,
"哥哥。"
宋霧的頭發已經留得很長了,容燼甚至覺得她長得越來越像言歲了。
就連音色,都跟當初言歲的嗓音大致相似。
究竟是對言歲有多在意的人,才能學的這樣的肖像。
容燼并未對這聲"哥哥"有多麼的觸動,而是低下眼瞼,瞥了眼宋霧血肉模糊的腳。
她本就皮膚白,如今更是難以出門,就連陽光都會讓她頗感不適。
那白皙的腳背上滲出了鮮紅的血液,竟有種破碎不堪的美感。
宋霧噙著笑,昂著頭望著容燼。
眸中都是細碎的光芒與柔和。
容燼的視線漸漸往上,停留在了宋霧現形的小腹上。
他輕聲問,"腳受傷了,去醫院吧。"
宋霧的眼底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情緒,但下一秒,她就甜著聲說,"好啊。"
只要容燼說什麼,她都會乖乖做的。
容燼伸過手來,直接將宋霧打橫抱起,她整個人埋在男人的懷里,兩只手攀著容燼的脖頸上。
女人的臉緊緊的貼著容燼的胸膛,發絲遮住了她面上的情緒。
如若現在有人牽她的手,一定會察覺到那濕濕的冷汗。
容燼讓她去醫院,到底是處理傷口呢,還是不想看到她的孩子呢……
等被容燼抱出了溪庭后,他利落又妥貼的將她安置在后座,正欲關上車門時,那只細瘦的手腕伸了過來,堪堪扯住了男人的西裝下擺。
宋霧的臉已經瘦脫了相,那雙眼睛更顯生動與澄澈。
容燼從她的眸子里窺到了言歲。
那軟糯的嗓音響起,"哥哥,我不想一個人坐。"
他應該拒絕的。
這是宋霧,不是言歲。
可是,半晌過后,容燼聽到了自己遲鈍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