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后座上,男人穿著深藍色的西服,頗有些正襟危坐地意味,而他身旁的女孩像是第一次出來一般,兩只手撐在車窗上,腦袋擱在手背上,望著車外的景色發呆。
往日的宋霧絕非是會做出這種舉動出來。
宋霧跟言歲的本質不同。
一個見多了人情世故,更是在這個彌漫著血液的盥洗池里洗了幾遍才走出頭的女人。
她是聰明的。工于心計的,更是巧言善辯的,女人。
宋霧是從底層一步一步往上夠著的。
可言歲不一樣,從小就被言家寵溺著長大,唯一受過委屈的怕只是那次車禍帶來的終生殘疾。
如若是旁人,看到那快要被撞死的貓一定會視若罔聞。
可言歲卻去救了,還搭上了健全的身體。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比言歲更單純了,她可是被養在溫室里的。女孩。
言歲可能會對這世界上的萬物充滿好奇,更會眨巴眼的央求容燼講故事給她聽。
但宋霧不會,她從來沒有好奇心,她只會利欲熏心。
像今天這樣,仰著腦袋看街景的宋霧,倒是頭一次。
半晌過后,容燼淡淡睨了眼前方,掀唇,"醫院到了。"
宋霧從車窗上撤了下來,雙手一伸,夠住了容燼的脖子,笑瞇瞇的說,"我還要被抱著。"
阿棱這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親密相見的容氏夫妻。
縱使現在的容太太已經不再是清醒了的,可他們卻能因為不清醒而攙扶在一起。
阿棱默默的想著,就這樣一直下去,也未嘗不可。
宋霧一直被容燼抱著走進醫院。
這樣的特權,她屢試不爽。
只要乖乖的歪歪腦袋,再甜甜的喊一聲"哥哥",容燼就會什麼都依著她。
她會狡黠的沖著容燼的耳朵邊吹氣,她不會去在意容燼的表情,猜忌容燼的心情。
因為,她是瘋子呀。
瘋子想做什麼,不都是即興的麼,誰會跟一個瘋子斤斤計較呢。
這樣想著,宋霧不由得將腦袋更埋深了一點,她悶悶在里面說,
"哥哥,肚子疼。"
他的皮帶壓著她的小腹了。
好痛。
宋霧沒有去抬頭看容燼,而是慢慢的伸出了一只手來,扯著容燼的皮帶往下拉著。
皮帶很咯人,下去一點就好了。
就在她悶著頭扯皮帶的時候,沒有感受到容燼早就頓下來腳步了。
宋霧滿頭大汗的扯著那硬邦邦的皮帶,整張臉皺在一起,有些執拗。
半晌,頭頂傳來一聲沙啞的聲音,"等下就不疼了。"
還未等宋霧反應過來。她就被輕輕的放在了病床上,她眨眨眼,別有深意的望了眼容燼的皮帶。
很皺很皺。
很皺啊。
宋霧笑了,甜甜的說,"是不疼了,哥哥。"
容燼睨了她一眼,轉身跟醫生說了些什麼,側臉沉默而冷。
而宋霧卻下意識地揪緊了床單。
【等下就不疼了】是什麼意思?
等容燼離開病房后,宋霧臉上驕縱的表情才漸漸的黯淡下來,她若有若無的搓捏著自己的發尾,聲線輕軟,
"處理傷口麼?"
那醫生愣了愣,幾秒后才反應了過來,"是的。"
醫生沒想過,傳聞中瘋掉了的容太太竟如此的口齒清晰,思維敏捷。
女人躺在床上,側著眼睛望著旁邊的醫用剪刀和針管,心底竟沒由來的有些悸動,她抿了抿唇,轉了個腦袋,淡淡的開口,
"可以不打麻醉嗎?"
醫生愣住了。
不打麻醉?
就算是個男人,碰上這如此深的傷口,也會疼上幾天閉不上嘴,更別說這個看起來瘦弱無骨的女人了。
"您……您確定嗎?"
宋霧淡淡的斜睨了他一眼,聲音輕飄飄的,像是沒有力氣一般。
"我確定啊。"
讓容燼能感到心軟、不忍心的事情,她都確定啊。
宋霧閉著眼,感受著底部傳來的陣陣疼痛,死死的咬著牙不出聲,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水,將那些松散的頭發凝了起來。
原本臉色還正常,現在看起來竟白的如同紙一般。
手術結束了。
宋霧疼的說不出話來,就連直起身子都困難。
醫生嘆了口氣,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病患,明明不過是一個小手術,打打麻醉一下子就過去了,可她偏偏要以小化大。
真是個怪人。
可那怪人臉上除了痛苦的神色,竟還勾了勾唇。
她好疼啊,可是她竟有些洋洋得意。
等下容燼看到她,一定會心軟吧,那……那……孩子就安全了吧?
宋霧被人推著離開,她躺在病床上,望著那個站在門口。長身玉立的男人,勾唇笑了笑。
清脆的嗓音響起,容燼緩緩轉身,對上了那雙清澈的眼睛。
縱使女人滿頭大汗,疼的唇色發白,可仍是揚著唇叫他,像是一點委屈都沒有一樣。
男人緩慢的走了過來,望著近在咫尺間的宋霧,輕輕的用手覆了上去,他將宋霧臉上的頭發撥至耳邊,
"還承受的住嗎?"
宋霧臉上的笑意散了些許,她目光有些空洞,悶悶的撇嘴,"好疼噢。"
半晌過后,男人一貫清貴的嗓音響起,"再忍忍,再去做一個手術好麼?"
宋霧瞇瞇眼,仿佛真的在認真思考,她目光繞過容燼,看到了從婦產科那邊走過來的阿棱,心下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