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好,你……你怪我好不好?你打我,你……你打我。”沈母看她一動也不動,徹底慌了,攥著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打,宋姨和祝黛都忙去攔,沈母仍失聲抽泣,“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我一個沒注意,他就吃了。”
孟瓊就任由沈母攥著自己的手,仍然沒有任何動作,她眼眶微紅,人像是被抽干了精神氣。
明明三四天前,小家伙還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和她說,他很乖的,只吃一包小熊餅干就可以。
還和她說,媽媽,佑佑去奶奶家了,你不要想佑佑哦,佑佑幾天之后就回來了。
明明……明明那時候還生龍活虎的呀?
怎麼一眨眼,就變成這樣了呢?
如果這是場夢。
孟瓊希望現在就立刻醒來。
但很可惜,即使手被掐得冒出了血印,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只有清晰的痛感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的。
醫生問:“你們誰簽字?”
“孩子的母親。”
聽到這道熟悉而低沉的男聲,孟瓊恍惚著,抬起了眼,和不遠處的沈逢西撞上了視線,她就如同沒有自主意識,機械地,緩慢地搖了搖頭。
無聲的抗拒著。
她不想,也做不到再次簽下這個字。因為有了上次的經歷,她深刻地明白簽了這個字就代表什麼。
代表著,她要直面接受兒子可能會遭遇的一切不可預料風險。
哪怕要簽,也不能是她來簽。
她做不到……
沈逢西低聲叫她。
“孟瓊,聽我說。”
隔著幾米遠,她看到了男人那雙平日冷冽的眼底,是深沉的凝重。
醫院來往的人太多,凌晨時分的急診室聲如浪潮,一浪蓋過一浪,急促而不停歇。
而她,此刻。
也只聽得見那道熟悉的聲音。
“這件事,只有你有資格。”
……
凌晨三點半。
距離佑佑進ICU已經過去了四個半小時。
沈母情緒不穩定,已經被宋姨陪著回了沈宅。
孟瓊坐在候診椅上,雙手抱臂,半闔著眼,以一種很沒安全感的姿勢將自己包圍著。
這次,她好像真的做了一場夢。
一切思緒和過往的記憶全都被打散,在腦海中反反復復,循環過往,包括上次佑佑在醫院里的畫面也在腦海中不斷浮現著,擊痛著她最脆弱的防線。
夢里,有一道低啞的聲音在叫她。
斷斷續續的,很輕。
也很熟悉。
她卻怎麼也醒不過來了,渾身冰涼得厲害。
直到,那個人抱住了她。
無關情愛,只是一個簡單的、不夾雜任何感情的擁抱。
“你不能垮下。”他低聲,呼吸落在耳邊,語氣喑啞,“孟瓊,聽到沒有,別垮下。”
他好像很急促。
好像很怕失去什麼。
男人的手攥著她發涼的指尖,捂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捂熱,只是下一秒便又涼得發冰,他不厭其煩地如此以往,沉默了許久,再次啞聲。
“佑佑醒來不會想看到這樣的你。”
還有我。
我也不想看到這樣的你。
不知過了多久,才將她從噩夢的深淵拽了回來。
半晌,孟瓊才緩緩睜開了眼,她沒任何力氣動,就這麼半依偎靠在他懷里,眼眶干涸,視線不知落在什麼地方。
在這種極其痛苦的精神壓力下,聲帶仿佛被割了,她發不出來任何聲音,只剩下氣音:“你說,如果……”
可無論怎麼說,喉嚨都像是抵著一塊大石頭。作為一個母親,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自己兒子真的出現那種情況。
但此時,也不得不考慮最壞的結果。所以孟瓊費力吸了口氣,努力組織語言,帶著顫:“我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
沈逢西斬釘截鐵,抱著她的手又收緊了些,聲音沙啞:“我不會讓我們的兒子有任何意外。”
“就這一次,哪怕,就再信我一次。”
“好不好?”
沈逢西的聲音在耳邊清晰得可怕,沙啞且忐忑,是在許下一個再鄭重不過的承諾,聲音很輕。
沉默片刻。
孟瓊再次閉上了眼,沒說話。
從得知消息到趕到這里,好幾個小時過去了,祝黛去旁邊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店里買了些速食和礦泉水,剛走到等候區門口,要進去時,看到了兩人相依偎著的身形,她頓了頓。
最后,轉身離開。
當夜,沈逢西請了個專家團隊,又找了陳知易某個遠在國外的老師和幾位專家。
幾個專家團隊深夜趕來時,負責的醫生還沒收到消息,看到這場面給愣住了,然后連忙跟了進去,一并參與會議。
談了大半個晚上。
終于確定了后續治療和檢查的方案。
第二天早晨八點半,終于——
收到了佑佑醒來的消息。
第八十五章 承諾
第一次,佑佑只迷迷糊糊醒了二十分鐘,就又昏睡了過去。
第二次,是在下午將近一點多鐘,醒了半個小時左右。
下午三點鐘檢查結果出來,目前只排查了幾個常規項目。但幸好只有一個指標到了臨界點,其余項目檢查都還算正常。
到了探視的時間,孟瓊穿著防護服走了進去。
佑佑還沒退燒,鼻間插著管子,手背上也插著輸液的針頭,小小的身體平躺著,一點都沒有聲息,蒼白的小臉毫無血色。
看到那一幕,一瞬間,孟瓊的淚就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