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逢西一條消息都沒回。
他沒心思。
手機撂在那幾天,電量也就掉了十幾格。
袁言正坐在等候椅上囫圇啃著面包,和幾個拍攝組的華人電話溝通:“兩國交兵還不斬來使呢,人家孟導演是北電派來友好交流的,于情于理,你們當然得拍個代表來了。我?我不是代表,我是她家屬,我是她哥……”
莫名其妙當了妹夫的沈逢西掃了他一眼。
袁言噤聲。
“別讓他們來,吵。”沈逢西淡淡。
袁言將手機挪遠點,湊近他說:“我知道,但是這事有關賠償,得讓他們來……”
“不需要。”
沈逢西沒再說別的,走去室外的抽煙室抽煙。
袁言咽下了最后一口面包,想了想,也是。
沈逢西不差錢。
抽煙室內部狹小,排煙的速度跟不上抽的速度,抽了兩根煙,周身已經都是煙霧,沈逢西任由這些煙將自己籠罩包圍,輕撣了撣煙灰,眼皮半垂著。
也就是這時候,袁言打來了電話。
不用想都知道又是什麼報銷的廢話,沈逢西捏了捏眉心,隨手接通。
“孟瓊醒了。”
袁言沉默幾秒,估計也是沒緩過來,“這次是真的。”
沈逢西沉默。
手中的煙灰抖了兩下,煙蒂掉在了滅煙沙中。
他闊步趕到病房附近,將自己身上這件滿是煙味的外套脫下來隨手扔在了旁邊的等候椅上。在推開門前的那一刻,沈逢西心底竟然沒有來的緊張,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這是為什麼。
推開門,袁言正在和醫生交談。
病床上的孟瓊意識還是模糊的,眼無力眨著,緩慢而又遲鈍,聽到動靜,也慢慢的看向了他。
對視。
他停了兩秒。
沈逢西的目光定住,思緒也沉住,只能分出一點心來隱約聽清醫生的那半句話:“No danger to life anymore(不再有生命危險)……”
他攥了攥手,走到孟瓊面前,俯下身來低頭,輕聲問:“有沒有哪里難受?如果難受就眨兩下眼。”
孟瓊仍緩緩眨眼,示意自己不難受。
直到現在,一直壓在沈逢西心口上的那座山好像終于騰空了片刻,能給他機會喘息片刻,他低聲「嗯」了下,指腹溫柔摩挲著她的額頭,緩緩道:“我就在這里,你再好好休息一會兒。”
孟瓊想要說什麼,可困倦再度襲來,讓她再次閉上了眼。
這次,在睡夢當中的孟瓊終于有了自主意識,不再是昏迷狀態。
她做了一場夢。
夢里的場景熟悉而又陌生,他們明明是現在的樣子,可卻一同住在悉尼的那個小小公寓里,甚至還有佑佑。
那地方實在太小了,二三十平方米,每一處都堆滿了他們生活的痕跡,一家三口的陶瓷杯子、不同比例大小的親子裝,在角落里還放滿了沈俞佑平時最喜歡的兒童牛奶……
小家伙扯著她的袖子,興奮地吱哇亂叫:“媽媽,你快換裙子呀!你不是答應我今天吃完飯就和爸爸一起陪我去玩嗎?我要騎車車,騎車車!”
玄關處放著沈逢西買給佑佑的生日禮物,是一輛三歲孩子可以騎的兒童小電車。
夢里的今天,是沈俞佑的生日。
孟瓊抬頭,看到了廚房里正在做飯的沈逢西。
只能看見他的背影,手放在案板上,不疾不徐在切著什麼。
她牽著佑佑的手,往他的方向走。
沈逢西似乎察覺到了,沒回頭,手中仍切著菜,聲音帶著些淡淡的生活氣息:“客廳有我早晨切好的水果,要是餓了就先吃兩口。”
孟瓊看著他的背影,眼睛有些酸。
“怎麼不說話?”他溫聲問。
佑佑搶先答:“媽媽肯定是餓了!爸爸你炒菜炒快點。”
沈逢西淡淡哂笑一聲,慢悠悠的:“知道你媽餓了還不來幫忙,沈俞佑,早上怎麼答應我的,全忘了?”
小家伙松開她的手,飛快跑到爸爸身邊。
“記得記得!爸爸給我買了車車,我要幫爸爸一起分擔家務!”
“嗯。”沈逢西隨手切下塊胡蘿卜,喂到佑佑嘴邊。
孟瓊想向前走,想看清他們的臉,卻發現自己無論怎麼走都像是在原地踏步,她張了張口,卻是失聲的,耳邊的聲音像是從某種密閉空間發出來的一樣,帶著沉悶的空間感。
佑佑嘴巴塞得滿滿的,皺起小眉頭,還在嘟囔:“爸爸,我都說了不愛吃胡蘿卜。”
“是嗎。”沈逢西淡淡,“那待會兒給你炒三盤。”
“我不愛吃!”
“那四盤。”
“爸爸你欺負人……”
忽然,耳邊好像涌進了一陣巨大的腳步聲,還有刻意壓低的交談聲,仿佛在她耳邊放了個喇叭一樣,任何聲響都變得格外震耳,孟瓊眼前的事物以光速消失不見,沈俞佑最后的聲音也被抽取。
心底彌漫上一股無所知的恐慌,孟瓊想叫叫不出來,想動又動彈不得,身周一片漆黑,黑到不可見光。
她慌了。
慌到快要喘不上氣來。
心電血壓監護儀的數字正在快速上升,沈逢西薄唇緊抿,剛要去摁墻上的鈴,孟瓊卻醒了。
她費力撐著眼皮,視線緊緊盯著他,一刻也不肯挪開。
沈逢西以為她有什麼話要說,眉頭皺緊,彎腰挨到她面前低聲問:“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