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一秒。
兩秒。三秒。
“不走嗎?”孟瓊輕聲問。
沈逢西眼瞼輕微跳動了下,小心翼翼的將他大掌里的手輕輕包裹住,只感覺整個手都是發燙的,僵硬,指節都是麻木的。
好半晌,“走。”
袁言在一邊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孩子都三四歲了,你倆人在這演什麼純情劇呢。”
“你倒是想演。”沈逢西漫不經心撂給他一句。
“……”
孟瓊受傷住院這事沒和其他朋友說,主要是不想把陣仗鬧大。
但誰也沒想到,剛踏出醫院的那一步。
他們看到了一個眼熟的人。
是陳默。
雨大了一點,醫院的大門可以清晰地看到連綿細雨隨著風的方向往一側傾斜。
而陳默就站在雨中。
他穿著熟悉的格子襯衫外套,巋然不動。
袁言連忙上前多走了幾步,給他撐上了傘,問:“你怎麼來了?也不撐把傘,不怕感冒啊?”
陳默目不斜視,盯著沈逢西,說:“我來給孟瓊道歉。”
沈逢西看都沒看他一眼,牽著孟瓊往前走。
“我會把許幼晚送出國,讓她去美國。”
陳默再說,“我不是來和你道歉的,老沈,你不接受沒關系。但總要讓我和孟瓊道一次歉吧,你不能代表她的意見。”
沈逢西聲音冷得泛寒:“你有什麼資格道歉。”
他轉身,回眸,看向陳默。
“你以為輕輕松松一句道歉,這些事就都可以既往不咎?”沈逢西眉梢眼角都是戾氣,“你是真的想來道歉,還是怕我不會這麼輕松放過她?”
陳默沉默著。
沒說話。
“如果你是來道歉,那我和逢西的答案一樣,我不原諒。”
終于,孟瓊輕輕開了口,“逢西,我想和他單獨聊兩句,可以嗎?”
沈逢西看了她兩秒。
孟瓊握了下他的手心,示意他自己沒關系。
沈逢西這才將傘遞給她,走到一旁去。
“那你有事記得叫我和老沈啊,瓊瓊。”袁言走前還是囑咐了一句。
風逐漸大了起來,雨濺到孟瓊的睫毛上,她輕眨了下眼,看著雨中的陳默,開口。
“我很感謝你攔住了逢西,沒有讓他做沖動的事。”
“我能明白你想保護許幼晚的心情。但同樣,你也應該明白,我絕對不會原諒她。”
“這已經不是爭執的問題,她犯罪了,而我是那個受害者。如果不是逢西,我也不會再有機會站在這里和你溝通。蓄意謀殺未遂,證據齊全,只要我們報警她就走不出悉尼,更別說出國。”
孟瓊的聲音清冷,在細密的雨中更顯清澈。
“對不起。”陳默出聲,“我不知道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現在再來糾結這些沒有任何意義了。”
她正視著陳默的雙眼,一字一頓。
“袁言沒有和我說太多,所以我也不是特別清楚你們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陳默,我想告訴你的是,逢西其實有很多機會能夠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對許幼晚動手,可他沒有。”
“他這些年沒有朋友,只有你們,你們之間的感情于他而言很重要,他信守承諾,既然答應過你,就不會再對許幼晚做什麼。但即使這樣,你還是不肯信任他,仍找了個借口出現在這里,怕他會對許幼晚不利。”
“他的一再忍讓退步,換來的就是這些嗎?”
安靜幾秒。
陳默垂眼,盯著那些雨落在地上,片刻沒了蹤跡。
“我知道,我拿這麼多年的友情來威脅老沈很混蛋,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出事……對不起,孟瓊,希望你能理解我。”
孟瓊「嗯」了一聲。
“抱歉,我不能理解。”
“也不會原諒。”
“希望下次許幼晚在和我遭受同樣對待后,你也能夠仁慈且耐心地聽完施暴者家屬向你說一聲毫無用處且遲到的對不起。”
她說完,轉身走了。
走到了沈逢西和袁言身邊。
沈逢西最后沒問她到底和陳默說了些什麼,只是微微低下頭,將她額頭上濺上的水漬在指腹上摩挲著拂去,低聲問。
“回家?”
“嗯。”孟瓊輕聲應下。
雨幕中,他們撐著傘一并離開。
一并消失在陳默眼前。
印象中,孟瓊總是一個很溫柔的女孩。
那時候跟沈逢西在一起,她總是安安靜靜的,也不加入他們的話題,只是溫和笑著,陪在沈逢西身邊。
但她并不是沒存在感的那種。相反,圈子里的人都喜歡她,也喜歡和她親近,明明自己才十八歲。可那時候的孟瓊卻總能敏感的照顧好每一個人的情緒,細心又溫柔。
陳默從沒見過她生氣。
而現在,時隔這麼多年,他終于看到了孟瓊生氣。
因為沈逢西而生氣。
陳默忽然想到那天沈逢西為了孟瓊來醫院的樣子,也是這樣,眼底滿是寒意,說話毫不留情。
這麼多年過去了,即使孟瓊和沈逢西曾爭執過,曾分手過,可他們兩人卻依舊會默契地義無反顧,沒有任何理由的維護對方。
這樣真好。是啊,真好。
七年前,陳默最羨煞他們的感情,現在也一樣。
他原以為學著沈逢西從前去愛人的方式,就能從許幼晚那里得到愛。但他發現好像并不是這樣的,愛這個東西很玄妙,他從沒感受過,可能一輩子也鬧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