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時玄驚疑,“真是啞巴?”
莊綰彎身,不動聲色的從地上撿起一塊摔爛的瓷片,毫無血色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很平靜。
她把整個手,連同那塊碎瓷片一起藏于袖中,然后抬頭看向霍時玄,蒼白的唇角掠過一抹淡淡的弧度。
“揚州很美,對嗎?”
霍時玄一愣,錯愕的看著她,沒想到她會問這麼個問題。而且,這姑娘的聲音是真好聽啊。
干凈清脆,似雨后山澗竹葉上的水滴,婉轉溫和中又帶著三分柔弱。
霍時玄征愣的時候,莊綰手中的瓷片已經劃過手腕。
不疼。
很奇怪,爹娘他們還在的時候,她連被針戳破手都覺得疼的難以忍受,現在手腕被割破,卻絲毫不疼了。
趙子御讓她等三年,她應該等的,因為她恨他,她會接過他遞來的刀刺入他的胸膛,然后再刺入自己的。
可是,三年太久了。
對面的男人,是一個有八房妾室的男人,她無法容忍自己成為他的第九個女人,更容忍不了被一個陌生的男人蹂躪三年。
現在金枝不在,是她最后的機會……
莊綰的左手已經麻木了,臉色也更顯蒼白,她沒等霍時玄回答她的問題,目光已經看向他身后的墻,那里有幅畫。
“鶯歌燕舞,綠樹紅花,小舟湖上,煙雨樓臺”
莊綰輕輕呢喃著,眸光里滿是空洞,軟軟的嗓音里卻帶著向往。
“我也有一幅這樣的畫,大哥給我畫的,大哥說,揚州是個好地方,他說等我及笄的時候,就帶我來玩的”
“長姐來過,她是青梅成熟的時候來的,她說細雨綿綿的夜晚在江中泛舟,可以聽到很好聽的笛子聲”
“我求了爹娘好久,他們已經同意了,爹爹說,春日的揚州鳥啼不斷,綠草紅花相映,最是漂亮,他說今年開春的時候,全家一起來的”
“還有御哥哥,他也說要帶我來的,馬上我就及笄了。可是他們都不要我了,他們都騙我,都騙我,都騙我……”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等霍時玄終于發覺不對勁時,莊綰的身子已經軟軟的往后倒。
霍時玄下意識撲過去拉住她,莊綰的胳膊無力垂落,露出被血染紅的手腕,觸目驚心。
霍時玄穩穩接住她的身子,發現她手里的碎瓷片時,氣的直罵,急急慌慌的幫她按住流血的手腕,沖著門大喊道:
“阿戒!”
阿戒在院子里守著,聽到聲音趕緊沖進來,還沒看清怎麼回事,就聽霍時玄吼道:
“請大夫!”
阿戒剛看到地上的一灘血,來不及多想,應了一聲就往外跑。
莊綰軟綿綿的倒在霍時玄懷里,流散的意識被他的聲音喊醒了些,她艱難的扯著他的衣袖。
“別.....別救我,求求你,別救我......別救”
她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她想去找爹娘,找大哥長姐,她太想他們了。
霍時玄低頭,對上她飽含祈求的目光,心中一震,卻是惡狠狠道:
“你想死可以,但是不能死在小爺的院子里!晦氣!”
說罷,他從衣擺上撕了一塊布給她纏住手腕,然后把她打橫抱起放在美人榻上。
莊綰想反抗,奈何渾身沒有一絲力氣,腦子昏昏沉沉的很快沒了意識。
大夫來的很快,給莊綰重新處理了傷口,又開了些進補的藥,語重心長的交代了幾句才離開。
霍時玄盯著莊綰慘白的臉色,端詳了一會,然后踹開旁邊的椅子往外走,氣勢洶洶的一路沖進霍老爺霍勇的院子。
“老頭!你什麼意思!你送我一個尋死覓活的女人是想惡心我是不是!”
霍勇正在進晚膳,一塊臘鵝肉剛塞進嘴里,就被霍時玄一聲怒吼嚇得手一哆嗦,筷子掉在地上,連同那塊臘鵝肉。
“逆子!你跟誰說話呢!”
霍勇氣的直罵,霍時玄兩手叉腰瞪著他,氣急敗壞道:
“別扯廢話!你把那晦氣的女人送我院里到底什麼意思!”
他把莊綰割腕的事說了一遍,說完還不忘罵道:
“我正納悶呢,你怎麼會給我送美人,老頭,你是不是咒我早點死呢!”
霍勇聽說莊綰割腕,大吃一驚,也顧不上生氣了,刷的一下站起來。
“人怎麼樣?沒事吧?”
霍時玄冷哼,“要真死了,我肯定把人送你床上去!”
霍勇一聽人還活著,大大松了口氣,他看一眼氣急敗壞的霍時玄,然后朝一旁伺候他喝湯的七姨娘崔氏揮揮手。
“你出去,我跟老六說兩句話”
崔氏進門才幾個月,驚訝于父子之間的相處方式,卻也不敢多問,起身施了禮后,腰身款款的走了。
等人離開后,霍勇招手讓霍時玄坐下,霍時玄不理他,腰板反倒站的更直更挺拔,見此,霍勇氣笑了。
“行,你就站著吧!”
霍時玄煩他啰嗦,“趕緊說,不然我瞧著剛才那崔氏不錯,明日我就把她也踹水里”
霍勇氣的哼哼兩聲,撫著胡須嘆道:
“那姑娘,是勤王府的婢女,勤王離京時,把府里的人都遣散了,良太妃見那姑娘無處可去,就幫她尋了一門親事,也不知道怎麼就想到你了”
這個回答,完全出乎霍時玄的意料。
良太妃?那不是勤王的生母嗎?霍家怎麼跟宮里的人扯上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