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珍進去通傳,很快又出來把莊綰請了進去,剛進了門,莊綰便感覺有一道頗為犀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未抬頭,屈身規規矩矩的請了安,老夫人見她姿勢標準,舉止大方得體,端的是一派大家閨秀的模樣,緊蹙的眉眼稍稍松了些。
“抬起頭來”
老夫人的聲音帶著慈藹,卻又不失威嚴,莊綰乖順的抬起頭,看清了坐在羅漢床上的老夫人。
雖是滿頭銀發,頭發卻梳的一絲不茍,沒有半分凌亂,八成新的華錦衣裳繡著祥云花紋,很精神,但深陷的眼窩訴說著歲月滄桑。
正要收回目光,忽聽老夫人道:“既然是從勤王府來的,不用拘這些禮,坐吧”
莊綰一愣,老夫人沒等她開口,朝旁邊的榮珍看一眼,榮珍便扶著莊綰坐到旁邊的紅木雕花椅上,上了茶和點心。
老夫人這才繼續道:“當初,小六為了你趕走八房妾室,我就想見見你,小六他爹知道后把我攔住,不得已,跟我坦露了你的身份,并囑咐我莫要打擾你”
“他說,只要你安安穩穩的,霍家就能安安穩穩的,我便斷了見你的念頭,至于,為何現在把你叫來了”
老夫人按著眉心,唇角拉出一絲飄渺的弧度,無奈嘆氣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這些年我一直催著小六娶妻生子,小六總是以各種理由推脫,催的狠了,他就出遠門不回家,后來你住進他的院子,他又用你的身份,逼著他父親來勸我”
“我的身體不大好了,撐不了幾年了,這府里,也就我還能勸勸他,前幾日我逼他,我說明年開春前他必須選一個姑娘定親,不然我老婆子死不瞑目,結果”
她頓了一下,抬頭看向莊綰,神色復雜。
“他說他愛上你了,說你們已經圓房了,等明年開春,他就會用八抬大轎,重新娶你過門”
莊綰眉睫輕顫,霍時玄……愛上她了?
恍惚間,又聽老夫人道:“雖說你是良太妃......不對,現在應該是太后了”
“雖說你是太后送來的人,又曾是勤王府的婢女。但既然跟小六圓房了,那就是小六的人了”
“我今天叫你過來,是因為有件事,我同小六他爹有一樣的困惑”
莊綰恭謹的點頭,“您問”
老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巡視,道:“你是勤王府的婢女,又曾是太后跟前的人,霍家雖是首富,卻只是商賈,無官無職”
“以你的身份,只要太后點頭,你完全可以嫁給小六為妻,為何,太后把你送來當妾,而非妻?”
太后如此費心給她安排親事,又讓人千里迢迢從京都送來,應該是很喜歡她的。因為喜歡,所以選了首富的嫡子。
可問題就在這,小六雖說是嫡子,卻是霍府名聲最壞的,且當年有八房妾室,揚州城的姑娘們都不愿嫁過來,太后卻把這丫頭送來做最低賤的妾室。
這似乎又不是喜歡,倒像是懲罰。
這就很矛盾,小六他爹一直沒想通,她也沒琢磨明白。
以前這丫頭安安穩穩度日也就罷了。如今既然和小六圓房了,小六又要抬她為妻,那這些事,總要問個明白才安心。
莊綰握緊手中的茶盞,唇角掛著一絲虛無縹緲的暗影。
“我爹......是勤王的人,當年,齊王上位后,勤王陣營的不少人都遭殃,我爹也被處死”
“當年,我是罪臣之女,算是逃犯,太后之所以把我送來揚州,是想把我藏起來,為妻,太高調,怕被人發現,正好六少爺有八房妾室,更方便掩藏我的身份”
這是霍時玄教她的話。
他說,這些年霍老爺一直明里暗里逼著他從她嘴里套消息,也是這個問題,為何她為妾不為妻。
霍時玄說,他一直沒搭理老爺子。直到趙子御登基后才這麼跟老爺子解釋了。
老夫人信了莊綰,因為這個解釋說得通。如今想想,若非要隱藏她的身份,太后應該不會如此費心。
不過,太后也是夠缺德的,罪臣之女......
幸虧這些年他們故意忽視了這丫頭。否則,萬一鬧出什麼事把這丫頭暴露了,那霍府包藏罪臣之女,可就是滿門抄斬了!
老夫人本來想問她父親是誰,后轉念一想,應該不是什麼大官。
雖說他們不在官場,但偶爾關起門來,也會聊些京都的事。
聽說當年勤王的勢力中,除了被滿門抄斬的丞相府,還有幾個一品二品官員被以莫須有的罪名處斬,其他要麼被貶,要麼被降。
這丫頭姓李,被處斬的那些官員里,他們聽說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好像沒聽說其中有姓李的。所以,這丫頭的爹應該也就是五品小官。
總之,無論她爹是誰,只要是勤王的人就沒事。如今勤王當了皇帝,她就不再是罪臣之女。
一個官員的遺孤女,倒也不算委屈了小六。
小六遲遲不娶妻,這麼多年也沒個孩子。如今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還有了生孩子的打算,她實在做不到棒打鴛鴦。
望著莊綰精致細嫩的俏臉,老夫人不免感嘆,這丫頭,長的端莊大氣,極好,難怪小六能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