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御對她的疏離無比心痛,卻只能刻意的忽視不見。
“綰綰,對不起,我來遲了”
再開口,他的嗓音里盡是沉淪的愧疚和憐惜,當初許諾的是三年。可如今已經五年之久,他來遲了。
莊綰死死握緊了拳頭,沒見到他之前,她其實有很多問題要問他。
她想問他,何時開始算計她。她想問他金枝的那些話是不是都是真的,她想問他,他怎麼忍心犧牲丞相府換取離京的機會。
明明他當年說過,丞相府是他的第二個家,明明太子出事時他承諾過,再大的困難,也要跟丞相府共進退,會一直牽著她的手不松開。
太多話,她有太多話要問他,可此刻見了面,她突然覺得,竟跟他無話可說……
問的再清楚,爹娘也回不來,大哥長姐也回不來,問的再清楚,又有何意義?
莊綰深呼了口氣,冷冰冰的看著他,紅通通的眸子飽含諷刺,
“皇上這句「對不起」,莊綰不敢受,皇上若非來斬草除根,永絕后患的,請回吧!”
趙子御被她的冷漠灼傷,心中似扎了根針,他急急的朝前一步拉住她的手。
“綰綰,你別這樣,我是來道歉的,我來求你的寬恕”
莊綰使勁甩開他的手,受了刺激般尖聲道:“寬恕?怎麼寬恕?當年你不是說要給我劍,讓我殺了你嗎?”
她朝他伸出手,“你讓我殺了你,我就原諒你,我們就一筆勾銷!”
這話說出來,莊綰自己都覺得可笑。
為了自己活命,犧牲整個丞相府,這樣的人,惜命到可以狼心狗肺,她是傻了才會相信他當年的承諾。
趙子御深深的看著她,在她愈發諷刺的疏離中,喊來了成陽。
“把你的劍給朕”
成陽錯愕,“皇上,這......”
他不知皇上要劍何用,雖隱約覺得不妥,卻不敢違抗,只能把劍遞過去。
趙子御握著莊綰的手,把劍柄塞到她手里,后退一步,把劍尖抵在了自己胸口。
“皇上!”
這一幕,不僅嚇壞了成陽,也驚著了遠處的霍時玄等人。
誰也沒想到,皇帝會有這個舉動,譚良和五個侍衛要沖過來,趙子御似有察覺,厲喝了聲。
“都不準過來!”
說完,又朝成陽命令道:“你也滾!”
成陽要勸,被趙子御一個凌厲的目光制止,他不能抗旨,只能后退了兩步,心驚膽戰的看著莊綰手里的劍。
趙子御看著莊綰,溫柔似從前,“綰綰,若是這一劍能讓你解氣,來吧”
莊綰眼波一顫,手有些哆嗦,強壓下心中翻江倒海的震駭,紅著眼瞪他。
“你......你真以為我不敢嗎?”
趙子御的出現,徹徹底底的撕開了被她刻意隱藏的過去,當日刑場的一幕幕,爹娘的血,大哥的血,長姐的血,丞相府百余條人命......
有那麼一瞬間,她確實是想殺了他的!
可是......
莊綰轉頭看向了遠處的霍時玄,丞相府沒了,她的家沒了,她可以沒有后顧之憂,可是,霍時玄怎麼辦?
她如今是霍時玄的妾,名字冠上了霍時玄的姓氏,莫說殺了皇帝。如今她拿劍對著皇帝,已經是誅九族的死罪,她會害了霍家,害了霍時玄。
霍時玄觸及她的目光,看出她的痛苦和掙扎,忽而朝她咧唇笑笑,又抬手拍了拍胸口的位置。
莊綰淚目,她明白,霍時玄這是讓她自己選擇,不用顧及他,莊綰閉了閉眼,終是慢慢放下了拿劍的手。
她不能這麼自私……
然,就在莊綰要放下的時候,趙子御突然自己往前走了一步,劍尖刺入身體,成陽驚呼一聲就要沖上去,譚良等人也朝這邊跑過來,連曲佑天也動了。
趙子御立刻吼道:“滾!都不許過來!誰敢過來朕砍了他的腦袋!”
眾人皆停,臉上皆有誠惶誠恐的震駭。
被這一幕驚呆的還有剛趕來的霍勇。
霍勇接到小廝的通報,馬不停蹄的就過來了,正好聽見了趙子御最后一句話,嚇得差點昏厥。
朕??
這是……皇帝!!
趙子御的目光始終不離莊綰的臉,他說完話,又繼續往前走,劍身入肉,刺的更深,鮮紅的血蜿蜒至腰帶,觸目驚心。
莊綰的手抖得厲害,她沒有往后退。甚至,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他胸口的血越來越多。
因為此時此刻,她已經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這一幕,像極了她經常做的噩夢。
夢里,她也是這般,拿著劍刺入趙子御的胸口,任憑鮮血染紅她的雙目......
夢里,她殺了趙子御,親手殺了趙子御......
迷蒙的淚光中,莊綰的視線愈發模糊,恍惚中,她眼前出現了許多場景。
回憶,真的很美好啊……
她嫌藥苦,他特意從宮里拿來各種各樣的糖,各種各樣的蜜餞糕點。
他說,“綰綰,只要你肯喝藥,我就把天下最甜的糖都給你尋來”
她貪玩掉進了荷花池,他聽到消息,帶著太醫連夜從宮里趕過來,在她屋外守了整整一夜。
他說,“綰綰,別受傷,你受傷我比你還疼”
她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清楚,她想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盡可能的完成,她想要的東西,他總是想盡辦法幫她弄來。
少年結伴到白頭,攜手一生,這是他曾許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