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葬送了他。
而且,他們如今正邪對立,邪的一方,全方位的防備,梁紀深已經查不到線索了。
年頭久遠,物是人非,案卷殘缺不全,真正的證據石沉大海,唯一挖證據的渠道,是打入核心,登上那艘船。
梁延章與梁遲徽是相當謹慎的人,成為他們的心腹必須經歷重重考驗,這也是廣和集團多年屹立不倒的關鍵。
同行,對手,連一個臥底也弄不進去。
一切機密,封鎖在集團內部,密不透風。
他們太精明,太警惕了。
何桑感覺胸腔停止了跳動,肺腑支離破碎地炸裂開,一股熔漿從血管里瀉出,頃刻吞噬了她。
無可遁逃。
“同一艘船的人,會互相防備嗎?”
胡濃濃說,“梁遲徽是公認的城府深,辦事滴水不漏,梁延章很信任器重他。不論是梁氏集團還是廣和集團,有今日的輝煌梁遲徽功不可沒,你會防備自己的得力助手嗎?”
何桑偏頭,“但梁遲徽會防備梁延章,倘若梁延章是罪魁禍首,梁遲徽會搜集、保留物證,二房一心要報復他。”
胡濃濃如夢初醒,“你要接近梁遲徽?”
梁紀深和周坤在泳池里游了三輪,上岸朝這邊走過來。
何桑面容煞白,她原本膚色就白,白上加白,完全沒有鮮活的氣息了。
他心臟一揪,握住她冰涼的手。
“怎麼了?”
她不吭聲,只是下意識也握住他的手。
男人牙根鼓了鼓,壓制著燥意,“嗆水了?”
何桑搖頭。
胡濃濃在一旁心虛,“沒怎麼啊...”
梁紀深不耐煩,“她到底怎麼了。”
他暴脾氣其實不駭人,發作了,反而留有余地,越是風平浪靜,越是威懾恐怖。
不曉得平靜的表象之下,翻騰著多麼劇烈的慍怒。
胡濃濃不由自主哆嗦,“三嬸...”
“我不舒服。”何桑開口,“在水里蹬腿力氣大,抽筋了。”
梁紀深臉色緩和不少,“回家嗎?”
她點頭。
從游泳館出來,坐上車,梁紀深將她抱在腿間,撫摸她臉,“你不喜歡學游泳,我不教你了,開心點。”
何桑看著他,仿佛一只迷途的羔羊,墮入大網,討人憐愛。
“我哄你玩的,下次你不愿意做任何事,我不強迫你,行不行?”
她眼眶發紅,“不是...”
“那是什麼?”梁紀深撅她腮,撅得尖尖的,“耷拉小臉兒,不是生氣了?”
她垂下眼瞼,男人雙腿彎曲,托住她,西褲被她臀部搓捻出褶痕。
“你不查廣和集團,趙太太不會害你,供貨商更不會坑你,是梁董不希望你查,設下陷阱阻礙你,教訓你。你再繼續查下去,他折騰你的招數一次比一次狠,對嗎。”
梁紀深瞇起眼,一言不發注視她。
“黎珍之前告訴我,這世上最溫情的是普通人。父愛子,子孝母,夫妻相伴到老。沒權沒勢,人性是和善的,一旦大富大貴,人性就變了。許多名門望族會內斗相殘,爭奪算計,親情淡薄,夫妻離心。”
何桑一顆心不停地陷落,崩塌,“尤其是梁家,三任夫人,三房兒子,有人為了家產,有人為了仇恨,恩怨糾葛了一輩子。”
“何桑。”梁紀深沙啞著聲音喊她。
“你聽我說。”她帶哭腔,一字一頓地,“我想要你知道,我不算計你,我沒有離心你,我是真情實意的。”
梁紀深被她逗笑,嗯了聲。
何桑又笑又哭,噴出一個鼻涕泡。
男人指著她鼻子,“你又來。”
“我沒忍住...”
“自己擦。”
她手背抹掉,抹到顴骨,濕漉漉的一條透明的水線。
梁紀深表情陰森。
“你嫌棄我。”何桑摟緊他,哭得沒聲響,不給他看自己的模樣。
“沒嫌棄。”她身上香香綿綿的體味,梁紀深也摟住她,“我讓你蹭鼻涕。”
何桑埋在他肩膀,顫抖著笑一下,又哭一下。
車駛入老宅,客廳空空蕩蕩的,老鄭在玄關迎接,“梁董中午高血壓復發,昏迷在書房了。”
梁紀深波瀾不驚瞥了一眼二樓,“醫生來過嗎。”
“在主臥輸液。”
他脫外套,“這麼嚴重?”
老鄭說,“不至于,是紀夫人擔心梁董,要求輸一瓶。”
主臥里,姚文姬和紀席蘭站在床畔,一個抹眼淚,一個鎮定和醫生交談,梁遲徽正在聯系美國的醫療團隊,商量包機。
他一邊打電話,一邊往門口走,擦肩而過之際,梁紀深頷首,他也頷首,目光掠過何桑,停頓了一秒,旋即移開。
梁紀深走向痛哭流涕的紀席蘭,何桑這時蹲下,撿起絨毯里的東西,一枚褐色的皮扣,賓利慕尚的標識。
是梁遲徽的車鑰匙。
她捏在手心。
趁著房間亂作一團,悄無聲息出去。
正好梁遲徽還沒離開,在拐彎的階梯下。
“二哥。”
男人駐足,側過身。
她在階梯上,晃了晃皮扣,“你的車鑰匙掉了。”
午后的陽光照射進窗戶,斜斜地灑在樓梯上,梁遲徽的影子拉得極長,像鍍了一層暖融融的光芒,明昧交錯,襯得他風華毓秀。
也藏著化不開的黑暗,深沉。
來自他最隱秘的骨血里。
“為什麼不叫傭人送。”
芳姐和蓉姐都在主臥侍奉。
她邁下臺階,距他咫尺間,“我送和她們送是一樣的,送到二哥手里就行。”
梁遲徽迎著光,一張臉清雋明亮,鋒利的眼神深不見底,似是要刺穿她,直達靈魂,辨她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