縷縷盤桓的青筋,像帶劇毒的小蛇,植入血脈,他整個人如同一團毒瘴,一團迷霧。
“二哥。”
梁遲徽側過臉,“你怎麼來了。”
何桑舉起飯盒,“小餛飩,涼拌菜。”
他笑了一聲,“你煮的?”
“蓉姐煮的,我親手打包。”
梁遲徽笑聲更大。
“打包是手藝活兒,湯湯水水很容易灑的。”何桑把餐盒擱在不遠處的塑料板凳上,又返回水池。
水房很清靜,一陣風刮過,空氣中彌漫洗衣液的清香,細細聞,依稀有梁遲徽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濃烈不膩,厚重冷艷。
清絕的,沉郁的孤獨感。
太契合他了。
過鼻不忘的特殊。
何桑也挽起袖子,“你去吃吧,我洗。”
梁遲徽挪開盆,“我父親的貼身衣物,你一個姑娘不要碰。”
她歪著頭,“二哥。”
“講。”
“你鼻梁上有泡沫。”
梁遲徽手臂彎曲,蹭了一下,“掉了嗎?”
何桑伸手,沒觸摸到他的皮膚,只懸在鼻骨一掠而過,“這里。”
他又蹭了一下,她笑,“好了。”
梁遲徽將衣服搭在晾衣繩瀝水,端起餛飩碗,坐在凳子上,“你沒吃?”
“四鳳的戲服有點小...也許是我胖了。”何桑攪拌碗里的涼菜,咽了下唾沫,“我不餓。”
他笑出來,舀了幾顆餛飩在碗蓋上,“牛肉玉米,不發胖。”
何桑湊近嗅了嗅,蓉姐最擅長面食,餡料兒很香,她捏起一顆吸溜到嘴里,梁遲徽皺眉,給她筷子,“我沒用過。”
她接過筷子撅斷,一副長的變成兩副短的,自己留一副,還他一副,“二哥,梁董是大小便失禁了嗎。”
梁遲徽撥著碗里的餛飩,驀地又發笑。
她神情認真,沒意識到吃飯的場合聊這個多敗興。
“沒失禁,是脾胃失調。”
何桑神秘兮兮說,“伯母在衛生間幫梁董洗澡了。”
梁遲徽淡淡嗯,“我母親和芳姐不方便,紀姨是名義上的梁夫人,只能她做。”
何桑抿唇笑,又吸溜了一個餛飩。
男人睨了她一眼,“你小腦袋琢磨什麼。”
趁何桑不注意,梁遲徽又夾了一顆放在她碗蓋。
這姑娘確實比去年初見的時候豐潤了一些,白里透粉面若桃李,可底子太瘦了,腰肢也窄,長個三五斤肉也顯不出。
“我吩咐下屬去搜查了。”
何桑盯著他。
梁遲徽嗓音清朗好聽,“三天之內有消息,應該可以解決。”
她沒吭聲。
果然。
梁遲徽和梁延章一伙的。
就算長安區局的一把手顧江海,舉全局之力,掘地三尺挖了半個月,也沒挖掘到蹤跡,一夜而已,梁遲徽就挖到了。他的人脈再廣,能超過局子嗎?顧江海查線索,有的是辦法折騰,權力這東西,是富商的金錢比不了的。
由此證明,無論梁延章干什麼,梁遲徽有資格插手。倘若廣和集團的真正幕后是梁延章,梁遲徽肯定了解一切內幕。憑他的謹慎,他百分百攥著關鍵性的證據。
何桑心臟怦怦打鼓。
幾乎跳出喉嚨。
她這步棋,沒走錯。
梁遲徽察覺她魂不守舍,“三天太久?”
何桑咬嘴角,心不在焉地戳碎了餛飩。
“兩天行嗎?”他眉頭再度皺起。
她耷拉眼瞼,點頭。
微風拂過,發絲吹向腦后,尖尖的下巴,小小的梨渦,分明那麼多姑娘勝過她的美,偏偏唯有她,令人感到如沐春風的舒適。
四目相撞,她笑得眼梢彎彎,梁遲徽看向別處,明白她故意裝可憐,中了她的計了,眼底不由自主也漾了笑意,“你多一天都不等?”
“三哥平安,我才踏實。”何桑紅了眼眶,“我離開他,他一定生氣,惱我,恨我。”
梁遲徽目光落在對面一株海棠樹,沒有說話。
片刻,她掏出口袋內的方帕,塞在他手心,“我洗干凈了。”
他一握,恰好連同她的手一并握住。
水房后邊是地下停車場的出入口,醫院大門有泊車位,一般上午占滿了,會泊在地下車位。
保姆攙扶著一名中年貴婦從住院部出來,余光無意一掃,提醒貴婦,“太太,是二公子和三公子夫人。”
貴婦停下,觀望這一幕。
第257章 像他所有的秘密一擊破碎
陳舊的水房里,男人單手托著一碗餛飩,吃相斯文,長袖挽起,襯衣扎進皮帶內,氣質干練又利索。只一張隱匿在昏暗中的側臉,依稀看得出是一個非常英俊高瘦、風度翩翩的男子。
破敗潦倒的老胡同,襯得他愈發干凈清雋,溫雅如玉。
風吹垮一塊墻皮,正好掉在碗內,男人的筷子一頓,旋即皺眉,何桑笑瞇了眼,“沒法吃了,病房有豆腐魚湯。”
他夾起那塊泡濕的墻灰,“我還沒嘗什麼味道。”
“是啊。”何桑敲了敲碗蓋,“你偷偷夾給我了,自己手忙腳亂一顆沒吃。”
梁遲徽不禁露齒笑,“你發現了?”
“餛飩越吃越多,我又不傻。”她鄭重其事。
“能發現越吃越多,是聰明。”男人笑得止不住,“你臉上也有泡沫。”
何桑斗眼,聚焦在鼻尖,“哪里?”
梁遲徽注視她這副模樣,笑出聲,拇指摁住她鼻骨,指腹一抹,她肌膚滑滑膩膩,陽光下的泡沫五彩斑斕,融化在她眉目間。
像他所有秘密的、晦暗的歲月,一擊破碎。
梁遲徽從椅子上起來,將空碗丟在胡同口的垃圾桶,“收衣服。”
“瀝干水了嗎?”何桑也起來,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