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倆在老夫人的上房里面相擁,陸老夫人到佛堂去上香,只留了嚴媽媽守在上房門口,稍微聽一下他們母子的對話。
多日未見,葛寶兒喜極而泣,最關心的,當然是兒子身體好不好。
“讓娘看看。”
她捧著兒子的臉,仔細端詳,笑著說:“慶哥兒,你比以前長胖了,白了。”
慶哥兒笑嘻嘻的。
葛寶兒開心過后,問慶哥兒:“在府里過得好不好?”
慶哥兒重重地點頭,提起前院的事,眉飛色舞。
前院的管事小廝們,都會看臉色,明知道老夫人和世子都疼愛小少爺,十分寵他。
他年紀小,一群人無微不至地照顧他,還陪著他玩兒,他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對一個孩子來說,這樣的日子,再快活也沒有了。
“你高興,娘也高興。”
這一瞬間,葛寶兒覺得回到陸爭流身邊,值了。
窗外有一道人影,在燭火下很明顯。
葛寶兒認得出來,那是嚴媽媽。
所以她偷偷地在慶哥兒耳邊問及藺云婉。
慶哥兒頓時眉眼耷拉。
葛寶兒心都墜到冰窟,慌張地問:“夫人欺負你了?”
慶哥兒搖搖頭。
他心里清楚,好像那也不叫欺負。
“寶兒姑娘,老夫人禮完佛要回來了。”
嚴媽媽在外面催。
葛寶兒應了一聲,沒多久,老夫人和嚴媽媽一起進來,她也得回自己的院子了。
她在廂房里輾轉反側。
藺云婉雖不知道慶哥兒真實身份,可她對慶哥兒的第一印象畢竟不好。
更叫人憂心的是,藺云婉真的能教好慶哥兒嗎?
不管怎麼樣,她絕不會坐以待斃。
第二日,葛寶兒依然早起,給陸老夫人做早膳。
她手藝確實好,從前能靠這一手廚藝,養活自己和兒子,拿到老夫人跟前也是夠看的。
“吃慣了府里重料的,偶爾吃一吃這些清淡的,胃里、心里倒還舒服了些。”
陸老夫人吃好了,心情也好,隨口夸了葛寶兒一句。
葛寶兒抿唇笑了笑:“您要是喜歡,寶兒以后每天都給您做。”
她本來就誠心侍奉老夫人,這也算得到了回饋,發自內心地高興。
陸老夫人移步到另一處坐,手里拿著一串佛珠,心卻不靜,不由自主抬頭,朝垂絲堂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喃喃道:“這時候兩個哥兒都已經過去了吧……”
嚴媽媽看了一眼時辰,說:“都過去快兩刻鐘了。”
葛寶兒也很緊張。
她送了茶進來,和陸老夫人說:“想必夫人會一視同仁的。您喝茶。”
陸老夫人望著她,接了茶,淡淡地道:“你真這麼想?”
“真的。”
陸老夫人審視著她。
葛寶兒低頭不語,戴著面紗,安靜垂首立在一旁。
垂絲堂收拾了一間廂房出來,給兩人當做上課的地方。
里面紗簾飄逸,窗外綠竹幽幽,隱隱散發出墨香。
今天是上課的第一天,藺云婉并沒有和他們講太復雜的東西,不過是帶著他們認一認筆墨紙硯。
“湖筆、徽墨、宣紙、端硯。”
這些是最出名的文房四寶。
“科舉場上雖然只允許學子們寫‘館閣體’,但想寫好字,必要五體兼修。篆書、隸書、楷書、行書、草書,都要學一學。”
這是基本的寫字知識。
藺云婉聲音沉靜溫和,說起話,不緊不慢。
陸長弓聽得十分認真,哪怕他很困。
想著第一日來夫人跟前上課,他們兩個昨晚上都沒睡好,按時過來了,卻是哈切連天。
慶哥兒眼里憋出了眼淚。
“今日就到這里。”
藺云婉猜到他們困的原因,無意為難,提前結束了第一堂課。
陸長弓和慶哥兒同時起來,向她作揖。
“萍葉,桃葉。”
兩個丫鬟拿著案盤過來。
藺云婉說:“這是送你們的開蒙禮。”
兩人眼睛放光。
丫鬟們把東西放他們面前,兩件物事,一件用粽子做法做出來的毛筆,一塊雕了鴻鵠的玉佩。
“這筆粽,諧音‘必中’,預祝你們二人日后科舉必定取中,也希望你們日后心有鴻鵠之志。”
慶哥兒一臉好奇,立刻把筆粽拿起來看。
真新鮮,可從來沒見過呢!
而且他五歲在鄉下開蒙的時候,可沒有什麼開蒙禮,娘親和老師都沒送他開蒙禮物。
“鴻鵠之志……”
陸長弓拿起玉佩,雙手捧著。
他恭恭敬敬地和藺云婉說:“謝謝母親,兒子牢記于心。”
藺云婉朝他輕輕頷首。
陸長弓回去之后,自己用繩子把玉佩串了起來,佩戴在身上。筆粽沒舍得吃,供在了房里。
慶哥兒淘氣,午膳不吃,跑去與壽堂里玩兒。
老夫人正在歇息。
葛寶兒到碧紗櫥里找到慶哥兒。
慶哥兒把筆粽拿出來,嘻嘻一笑:“娘,你猜,這是什麼。”
葛寶兒一笑:“這不是一支筆嗎?”
慶哥兒搖頭:“是粽子,娘,是母親給我的開蒙禮呢。”
母親?他都叫得這樣順口了!
見兒子立刻要剝開粽子吃。
葛寶兒連忙按住他的手,說:“別吃!”不過是區區一個粽子,做個新鮮樣子就能討她兒子的喜歡了嗎?
慶哥兒一愣。
葛寶兒很有自信地說:“娘給你做比這個更好玩兒,更好吃的,這個不要。
”
慶哥兒雖然惋惜,還是把筆粽扔了。
他不敢扔與壽堂,扔在了回前院的路上,被管事撿到送到了陸爭流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