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陸子彥的時候,卻只剩下一陣沉默。
三人以為他睡著了,不約而同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并沒有睡著。
陸子彥身形板正地躺在炕上,雙手交疊放在腹部,睜著眼睛一動不動。
連睡姿都無時無刻不彰顯著“規矩”二字。
云煙再看了看自己,一只腳架在她爹身上,頭枕在她娘懷里,恨不得在床上四仰八叉。
她本想收回自己的動作,想了想又直接作罷。
前世,孤兒出身的她完全沒有安全感,睡覺也只敢蜷縮著身子。
每天早上醒過來,幾乎半邊身子都麻了。
何其有幸,這一世得父母兄長關心呵護,她終于釋放天性,做了一回真正的自己。
為什麼要因為一點點小事就改變呢?
自然該怎麼舒服怎麼來!
“陸子彥,你呢?想要一個怎樣的家?一個怎樣的房間?”她問道。
陸子彥還沒回答,倒是錢氏輕拍了她一下。
“喊什麼呢?論年紀,你比子彥小許多,該叫他子彥哥才是!”
云煙吐吐舌頭,卻是沒有將那聲“哥”喊出口。
陸子彥沒想過他們會問自己,畢竟自己不過是一個外來人而已。
關于“家”這個溫暖的詞匯,自己一個外人何來資格去提意見?
但當云煙問自己的時候,他下意識感覺到了一絲絲的溫暖。
他們是已經將自己當做了家人了嗎?當成了這個家的一份子了嗎?
“一張床、一鋪蓋,足矣。”
過多的要求他不敢提,也不配提,能在這里有一處容身之地足矣。
他只是想待在一個溫暖的地方,靠近溫暖,并汲取一絲溫暖罷了。
云盛澤“噗嗤”笑了一聲。
“子彥啊,你那是想當個野人嗎?
既然是未來的家,是要住的地方,怎麼可以如此簡陋呢?
咱家雖然不富裕,卻也不至于如此簡陋,鐵蛋兒有的東西,你自然也會有的。
待分家的事宜全部處理妥當了,叔跟你嬸子就進山一趟,到時候妹妹就麻煩你照顧一下。
等回頭家里有了足夠的銀子,叔就將你一起送去書院。
什麼年紀做什麼事情,你這個年紀就該去書院里讀書。
若是爭氣的話,就好好讀,考個功名出來,將來讓我們都跟著沾點光。”
錢氏也在一旁附和。
云煙難得沒有反駁什麼,只是默默睜眼看著陸子彥。
“謝謝云叔,謝謝嬸子,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他沒有說什麼報恩不報恩的話。
大恩不言謝。
多說不如多做,從行動上來告訴所有人,他并非是一個忘恩負義之人。
云盛澤抬手頓了兩下,隨后拍了拍他的身子。
“你在咱家住一日,就是咱家的一份子,既是一家人,又何必謝來謝去?
待日后你恢復了記憶,只要你愿意,這里就還是你的家,去留都由你自己決定。”
一家人又就著未來的家好好規劃了一番。
當然,建新房的前提是銀子,足夠多建青磚瓦房的銀子。
這也是云盛澤為什麼提進山的原因。
他要象征性進山走個過場,將賣人參的銀子過個明路。
到時候蓋什麼房子,還不是他們自個兒說了算?
錢氏建議給娘家捎個口信,讓娘家哥哥過來幫忙建新房。
云盛澤沒意見。
到底是親人更能讓人信得過,尤其是錢家的幾兄弟。
他們不僅會幫忙快些建好,還能保質保量的完成。
三個月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
若是只建如云家老宅這般的泥磚房的話,其實是不需要多長時間的。
只不過這種房子建好之后,并不能立即搬了進去,需要晾曬一段時間并且通風透氣。
便宜是便宜,但他們看不上。
既然是未來要長久居住的宅子,他們手里頭又有銀子,何必要委屈了自己呢?
待差不多商議好了之后,他們這才熄了油燈,屋里也漸漸恢復了安靜。
陸子彥看向一旁的三人,已經成為一家人的三人,也逐漸陷入了睡眠之中。
這樣的家人,雖粗鄙(中性詞)卻溫馨,他很喜歡。
其他三個房間里,也如他們這般,一直到深夜才熄了燈。
這是從前不曾發生過的。
燈油很貴。
今日情況實屬特殊,眾人都久久無法安眠。
老兩口房間。
云老婆子:“老頭子,咱們不是說好跟著老大的嗎?怎得又突然單獨過了?
分家那會兒,我其實就很想問了,但考慮到那麼多人在,我就沒問出來。”
云老頭沉默著抽了一口旱煙。
自從家里孩子多了起來,他其實已經很久沒有抽過旱煙了。
分家的事情雖早已定下,可真的分了家后,他突然就有些悵然。
這個家日后就真的不再是一個家了。
兒孫們日后只會越走越遠,走出百家村,走出桃花鎮......
再也不會留在原地了!
他一時間有些難受,這才將旱煙從箱子底翻出來,狠狠抽了幾口緩解心中的悵然。
“這幾日我一直在思考,思考咱們究竟該跟著哪一房?
誠然大多數人家分家,父母皆是跟著長子,可老大真的合適嗎?
不提其他事情,他當賬房這麼些年,何時主動拿過一兩銀子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