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淳禮迎著謝停舟沉甸甸的注視,腦袋往后仰了又仰,依舊躲不開脖子上架著的那把刀。
“你看……要不咱把刀收一收好好談?”
方才在御帳中掛著的薄笑消失了,謝停舟眼神陰戾,“在你幫她的時候,就應該料想到現在結果。”
裴淳禮垂眼盯著脖頸上的刀,艱難地說:“我,我就說了兩句,他們也幫腔了,你怎麼不找他們去?”
謝停舟把刀往前送了些。
裴淳禮當即大叫:“阿雨!阿雨救命—— ”
謝停舟微瞇了眼。
沈妤閃身而至,將裴淳禮往身后一拽,迎著刀自己擋在身前。
她知道今夜謝停舟勢必會生氣,原本不想在這個時候火上澆油的,但她看見謝停舟眼中真的有殺意,怕他真一個控制不住誤傷了裴淳禮。
“你先走。”沈妤對裴淳禮說。
裴淳禮如蒙大赦,兔子一般一溜煙跑了。
沈妤盯著謝停舟,“是我讓他這麼做的,你有什麼怒氣沖著我發,我今日的一切都有緣由,我可以一一向你說清楚。”
謝停舟垂下刀,插進了地里。
她身上的血跡早已干涸,有的凝固在臉頰上,他伸手撫了撫,只碰下一塊干涸的血塊。
“去洗漱吧,”謝停舟轉身說:“帳子里備了熱水。”
帳子以屏風做了隔斷,里間用于就寢,外間用于起居。
謝停舟坐在桌邊,手中是一盞釅茶。
里間傳來一陣窸窣聲,他擱了盞,側頭問:“身上有傷嗎?”
沈妤鉆進浴桶,望著他被燈火映照在屏風上的側影。
明明什麼都看不清,可她似乎從影子就看出了他的憤怒和不高興。
“沒有。”她乖巧地說:“我沒讓自己受傷。”
謝停舟并不領情,“仔細檢查,你若檢查不好便由我親自來檢查。”
沈妤道:“真沒有。”
外間安靜了須臾。
“把衣服全扔出來。”謝停舟說:“全部。”
沈妤想了想,伸手撿起地上的衣服往屏風上扔過去,手里還捏著兩樣,揉成一團說:“最,最里面的……便不用了吧?”
片刻之后,謝停舟生硬道:“不用。”
血跡哪怕已經干了,還是留有一股濃濃的鐵腥味。
謝停舟將帶血的衣裳一件件攤開,仔細檢查了一遍, 騎裝上有兩處破口,也有被刮破的痕跡,但里衣上沒有刀口,說明她確實沒有受傷。
沈妤將自己沉進水里,水漫過了口鼻,只露了一雙眼睛看著屏風上的人影。
謝停舟在那坐了一陣,等提壺再倒不出一滴茶,他起身出去了。
沈妤覺得今夜謝停舟有些過分好說話了,竟沒有追問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沒有罵她,給她一種暴風雨之前的寧靜的感覺。
這讓她覺得心里有些發慌。
第 153 章 劃清界限
月明星稀,萬籟俱寂。
“大意了。”李晉承道:“原以為能在春蒐將李昭年解決掉,誰知他竟扭傷了腳,躲過一劫。”
一旁的宣平侯并不言語。
李晉承原本與宣平侯謀劃在春蒐中除掉四皇子李昭年,這是李晉承自認為最大的對手。
朝中不少大臣不喜他行事方式,更偏向于性情豁達仁德的李昭年,而同緒帝對李昭年的偏愛也讓他心生警惕。
沒想到謀劃了許久,卻落了個空。
“舅舅,你說他是運氣好?還是早有預感?”李晉承親自給宣平侯倒了茶。
宣平侯接了茶,說:“太子,如今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今日若不是那時雨,恐怕咱們已經栽了。”
李晉承頷首,“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是我大意了,沒想到竟然還有一批人,這批人到底是誰安排的呢?”
他喃喃分析,“老四是最聰明的,扭傷腳不進山未必不是為了讓自己置身事外,還有老九,老九都蠢了二十多年了,總不會一夕之間就變聰明,知道謀劃了吧?”
宣平侯搖了搖頭,“也不一定,太子殿下不要忘了,他身邊可是有個謝停舟,當年謝停舟橫刀立馬,一舉將北虜人趕出了數百里,那是何等的少年無雙。雖然武功是廢了,但腦子可沒廢,這樣的人物即便是廢了也小覷不得,否則陛下又怎會在這個當口將他拘在京中。”
“父皇知道自己不行了。”李晉承沉重道:“他擔心哪一日他走了我壓不住北臨,所以把謝停舟扣在這里,是在給我鋪路。”
“這樣的一個人,未必教不好一個傻子,所以咱們還是警惕些好。”宣平侯說完,喝了口茶。
李晉承冷哼一聲,“今日之事,老七也不是沒可能。”
宣平侯眸光一動,“此話怎講?他不是也遇到了刺客?”
“誰知道他是不是為了洗脫嫌疑才故意受傷?如果是這樣的話,對自己都能下得去狠手的人,可是什麼都豁得出去的。”
李晉承又道:“我這些兄弟可沒一個簡單的,皇權更迭之際,什麼妖魔鬼怪都該浮出水面了。”
夜談完畢,宣平侯出了帳子,披上披風朝著自己的帳子走去。
李延昌獨自坐在帳中,有人掀簾進來。
李延昌眼皮抬起,“怎麼才來?”
“走不開。”來人一身黑衣,坐下后道:“我們長話短說,你今日怎麼回事?”
“就差一點,只差那麼一點就要成功了,誰知竟然冒出個時雨,讓他李晉承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