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緒帝醒來,該是要向齊王動手的時候的,宮中一旦生變,步步皆是萬分兇險,他不能讓世子冒險進宮。
更何況現在離開這個將要亂起來的是非之地是最好的選擇,不會被任何一方牽扯其中。
“你要攔我?”謝停舟一字一頓,氣勢逼人。
兮風被那撲面而來的氣勢壓住,膝蓋發軟,卻仍舊一步也不肯挪動。
“殿下,咱們先行離京再做打算,在京中處處都受約束,我們也放不開,況且沈姑娘武功高強,她在宮中想要自保應該不成問題。”
話音剛落,只聽“唰”的一聲,兮風只覺得脖子一涼,一垂眸,眼睛便被刀上的反光刺了一下。
謝停舟幽幽地說:“今日誰也別想攔我。”
兮風咬牙,“兮風是殿下親自挑的近衛,近衛以主子的安危為己命,今日便是死在殿下刀下,我也甘愿。”
“喲。”院門口忽然響起了李霽風吊兒郎當的聲音,“大晚上說什麼死不死的,怪嚇人的。”
謝停舟看過去。
“別管我。”李霽風說:“先解決你們的窩里斗,本王就當看熱鬧了。”
他手里夾著一個棕黃色的信封,故意一晃一晃的,若不是處處都點著燈,還不容易看清。
謝停舟目色一凜然,收了刀快步地走過去,“是她的信?”
“昂。”李霽風說:“不然大晚上的我不睡覺跑來干什麼?誒誒誒——”
手里的信被謝停舟搶了,順道還反手將刀拍在他胸口。
李霽風拎著刀生怕割到自己,一把塞給兮風,追在謝停舟身后念叨,“謝昀你不地道吧,我可是大晚上的來送信,你連杯茶也——”
門“哐”一聲在他面前關上,險些拍到臉。
李霽風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鼻子,“這待客之道,嘖,算了,今日不和你計較。”
他走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回頭看了眼窗上映照的人影,眼中調笑收斂。
兄弟一場,終是到了分別的時候了。
謝停舟展開了那封信,熟悉的字跡,卻略微有些潦草,看得出來寫的時候有些心急。
他想到了她在燈下奮筆疾書的樣子,會微微垂著頭,脖頸的線條拉伸著,眼神專注認真,或許唇角還帶著溫柔的笑意。
謝停舟將信按在了胸口,呼吸之間是抽搐的疼。
“阿妤……阿妤……”他喃喃呼喊著她的名字,仰起頭,眼淚順著下頜滴落在了信紙上。
第 196 章 離開
天上又落起了雨。
馬車首尾相繼,一眼望不到頭去。
兮風勸說:“殿下,下雨了,回馬車上去吧。”
謝停舟的發已經濕了,他坐在馬上,回望盛京的方向。
去路迢迢,歸期遙遙。
原以為北臨是家,原來她在何處,何處才是家。
長留坐在車轅上偏著頭看去,盛京被籠罩在一片晨霧之中,什麼也瞧不見,可他仿佛知道世子在看什麼。
忠伯拿了披風出來,“快入秋了,你給殿下送去。”
“我不去。”長留說。
“嘿。”忠伯道:“你這孩子,怎麼不知道心疼人呢,世子殿下正難過著呢。”
長留抱著胳膊說:“可是我也好難過,我不想去,我要一個人難過一會兒。”
忠伯戳了一下他的頭,“你懂什麼?”
“走吧。”謝停舟收回目光,叮囑兮風:“走慢些,她在信中說她七日內定然趕上來,我們去青州等她。”
兮風:“是。”
“還有。”謝停舟又說:“沿路給她留下人了嗎?”
兮風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看著謝停舟。
謝停舟便側頭看他,“嗯?”
“留了,京里也留了人手。”
兮風停頓的那一下不為別的,只因為世子從昨夜到現在,已經叮囑過他數遍了。
對感情木訥如兮風,竟也從世子一遍又一遍的重復中感受到了極大的悲傷。
李昭年抬目眺望,隔著雨簾子,能看見降紫閣頂上坐著的人影,癡癡地望著城門的方向。
這真是一座吃人的牢籠,在外面的人拼了命地想要擠進來,被困在里面的人又拼了命地想要逃脫出去。
“虞候在那里待了多久了?”李昭年問。
內宦頭也不敢抬地回道:“回太子殿下,從昨兒個半夜坐到了現在呢,要不要奴才去請虞候過來?”
“不必。”李昭年說:“你送把傘過去,等她回來的時候別叫她淋著雨。”
內宦道:“是,奴才這就去。”
“對了。”李昭年停下離開的腳步,“不用說是本宮吩咐的。”
李昭年抬步跨入了宣輝殿中,他剛在龍榻旁坐下,同緒帝便睜開了眼。
“父皇醒了。”李昭年趕忙吩咐宮女端來溫好的湯藥,親自伺候同緒帝服下。
同緒帝已經吃不進任何東西了,全靠湯水吊著命。
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得趁著最后這幾日,解決掉最大的一個隱患。
“謝昀他,走了?”同緒帝問。
“是。”李昭年說:“早上錦衣衛的聽記來報過,城門一開世子便出城去了。”
“沈妤呢?”
李昭年將湯藥碗遞給一旁的宮女,說:“在降紫閣上。”
“倒是和你有些相像。”同緒帝道:“你心情不好時,也喜歡在上面待著。”
“那兒看得遠。”李昭年停頓了須臾,欲言又止,“父皇……”
同緒帝微微抬手制止,“不用勸朕,你是不是覺得朕太過無情?”
李昭年垂首,“兒臣不敢。”
“最是無情帝王家①,昭年啊。”同緒帝看著他,眼中露出難得的慈愛,“你太過心軟了,看淡了世事,可你偏就見不得這人間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