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躲什麼?”謝光宗說:“我就摸摸你燒糊涂了沒有,這可不是我兒子能說出來的話。”
兩父子湊在一起,真是溫馨不過半刻。
謝光宗想起了從前。
他子嗣不少,早在有謝停舟之前就做過了很多次父親,因而謝停舟的到來對他來說并沒有多少驚喜,有的只是意外罷了。
他常年征戰在外,對子嗣疏于管教,子女都是由他們的母親和先生教養。
謝停舟是個意外的孩子,意外努力,意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事實上他的體格更為肖似他母親,并不如謝光宗這般魁梧健碩,因而他從前根本沒想到他能策馬征戰。
他是最不像謝光宗,又最像謝光宗的兒子。
謝光宗看著眼前的謝停舟,他將他從小村帶回來時,還是個瘦巴巴的嬰兒,如今已能扛起整個北臨了。
“路上沒遇到什麼麻煩嗎?”
謝停舟說:“在江州境內遇到了集結的流寇,青云衛損失算是慘重,不是早已飛鴿傳信回王都了嗎。”
謝光宗道:“我當然知道,我是問后面。”
謝停舟飲了口茶,說:“你大軍壓境,平州的駐軍怎麼敢動,沿途順利。”
謝光宗哼哼了兩聲,“知道你老爹的好了吧?”
“你好像很急。”謝停舟說。
謝光宗不自然地摸了摸下巴,“這個嘛,我已向盛京發了急遞,上書你即將繼任北臨王的消息。”
謝停舟動作一頓,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倒不算太意外。
謝光宗又說:“順便把你迎娶正妃的消息一并傳了,但是后面的攤子,你得自己收拾。”
迎娶朝廷要討伐的沈妤為北臨王妃,這是在向盛京正式宣戰。
恐怕有很多人要徹底坐不住了。
第 230 章 天下棋盤
消息傳進盛京,確實有許多人坐不住了。
朝堂上言官慷慨激昂,怒斥北臨的狼子野心,斥其與盛京公開叫板,藐視圣聽。
又就出兵討伐北臨與否吵得不可開交,這幾日奉天殿的房頂都快被掀翻了。
下了朝,李昭年與李霽風在宣輝殿中手談。
先帝駕崩,李昭年繼位,號永寧,要明年才改年號為永寧元年,如今還是同緒十九年。
“你昨日不該與他們在朝堂上爭吵。”永寧帝李昭年落了一子。
李霽風坐得吊兒郎當,“看不下去了,那幫人除了在朝堂上耍耍嘴皮子,成天嚷嚷著出兵,真讓他們上戰場,他們連刀都提不起來。”
昨日李霽風在上朝時出言譏諷了一番言官,結果今日朝議的中心就換成了李霽風自己。
言官們將矛頭對準了李霽風,向永寧帝諫言,諫來諫去毛病不少,但又不大。
李霽風抬眼看了下李昭年,“那些罪名不足為據,真正的大罪他們不知道,也沒講出來。”
“什麼?”
“左右朝政啊。”李霽風說得再自然不過,“他們不知道咱們兄弟倆背地里聊的是什麼”
李昭年手中的子半晌沒落,似在沉思,李霽風也不催促,捻著手心里的棋子耐心等待。
“嗒”的一聲,李昭年終于再落一子,“我看明白了。”
“皇兄看明白什麼了?”李霽風抬起眼眸看他。
李昭年目不轉睛地看著李霽風,緩緩道:“你所謂的救世之心,不過是想要撥弄天下的棋盤而已,以彰顯你的能力。”
李霽風聞言并不生氣,棋子精準地落在了一處,“該你了。”
李昭年盯著棋盤看了半晌,將手中所剩的棋子放回棋盒中。
“這是死局,我輸了。”
“還不是沒下完嗎。”李霽風笑道:“還有幾口氣在,皇兄不繼續了嗎?”
“繼續也是茍延殘喘,不如——”李昭年倏地停住了,目光對上李霽風似笑非笑的臉。
“我來替皇兄把話說完,茍延殘喘,不如再開一局。”李霽風手指在棋盤上點了幾下。
“皇兄說我想撥弄天下的棋盤,可這天下已經是個死局,皇兄不也說不如重下一局嗎?咱們不如一同把這棋盤撥得再亂些,方知不是機遇呢。”
李霽風走了,李昭年仍然坐在殘局面前,連天色變暗,內宦進殿點燈也毫無察覺。
不知過了多久,內宦在殿外敲門。
“陛下,皇后娘娘來了。”
李昭年如被驚醒,這才從棋盤上回過神,“讓她進來吧。”
皇后是楚氏的女兒,楚氏乃四大世家之一。
為了避免外戚專政,李昭年登基之后將后位空置了月余,但架不住百官諫言,月前才將皇后扶上后位。
皇后進殿后行了禮,“陛下。”
“你來了。”李昭年看她一眼,又將視線移回了棋盤上。
皇后是世家楚氏女,立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并不打擾。
李昭年看了許久,忽然問:“你來替朕看看這殘局。”
皇后就近坐了下來,看了片刻說:“臣妾棋藝不精,但這似乎已經是一個死局。”
“是死局嗎?”李昭年喃喃道。
皇后道:“只是一局而已,重下一局便是,陛下切勿憂心。”
說罷伸手去收棋子,卻被李昭年一把握住了手。
“陛下。”皇后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李昭年松了手,盯著棋盤呼吸漸漸急促了起來。
“哐啷——”
棋盤被他一把掃落在地,嚇得皇后連忙跪在地上。
李昭年盯著皇后,“你說,朕當的這是個什麼皇帝?朝堂不是朕的朝堂,朕前受重臣掣肘,后有皇弟干政,朕自從坐上了這個位置,有任何一樣是朕能選擇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