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習慣睡前看一部電影。
片子跨越國界, 古今中外都有,但題材無一例外都是關于初戀,結局一定是HE。
她開始學習織圍巾。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織成, 織成了能不能送出去, 送出去的時候又是以什麼樣的契機。
她仿佛有了花不完的時間,每天能做很多很多事情,卻不敢把這些事說給那個讓她多了這麼多愛好的人聽。
連原本敢向他提出的要求——想晚點回家, 想和他吃火鍋,想和他散步都因為“做賊心虛”一次次劃上欲言又止的逗點。
于是她再也沒能擁有第二次天黑以后回家的機會。
夏天一天天過去, 從七月到八月,三伏天漸近尾聲。
她每天翻著日歷,卻不知怎麼開口問他是不是定下了離開的日期。
他也從來不提。
有時候她會短暫地忘記這件事情, 好像這個夏天永遠不會結束,她永遠不會開學,永遠都是高一。
直到天氣一夜轉涼的這天早上,孟疏雨收到了周雋的消息。
他像往常一樣跟她說,今天下午他有時間,問她要不要出來。
她沒有多想地說好呀。
然后看到他問:「晚上帶你去吃火鍋,能跟家里請假嗎?」
孟疏雨看了眼日歷,沒發現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
倒是看見八月的尾巴已經所剩無幾。
一種強烈的預感籠上心頭,讓她忽然有點害怕和他見面。
但她還是毫不猶豫地說,能。
*
中午吃過飯,孟疏雨照常背著書包出了小區,遠遠看見等在樹下的人,第一眼差點沒認出來。
周雋今天沒穿白襯衫,穿的是一件黑色衛衣。
就和她上次隨手一指的那個男生穿的一樣。
但差不多的衛衣穿在他身上卻要好看得多……得多得多。
孟疏雨走到他跟前低低“哇”了一聲,繞著他轉了一圈,看了一圈。
周雋沒說話先笑了。
“干什麼你?”
“我就說這樣穿著顯年輕吧?”孟疏雨得意地一揚下巴。
“所以不是聽了你的嗎?”周雋卸下她的書包,朝公交車站走去。
孟疏雨跟上他,想問他為什麼今天聽她的?又是穿衛衣,又是帶她去吃火鍋,又是允許她晚歸。
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改而問他:“今天都聽我的嗎?”
周雋偏過頭看了她一會兒,點點頭:“今天都聽你的。”
“那我不想寫作業了。”
“那想做什麼?”周雋腳步一頓。
“嗯——”孟疏雨在原地沉吟了會兒,“我們先去看一場電影,然后吃一頓火鍋,吃完再逛一趟夜市,怎麼樣?”
周雋點點頭:“好。”
*
周雋有求必應地陪她做了所有她想做的事情。
好像他今天就是她的神燈,不管她許什麼愿,他都會幫她實現。
天晚的時候,孟疏雨心滿意足地從夜市抱著一堆閃閃發光的物件出來,提了今天最后一個要求:“不坐公交了,走回去好不好?”
周雋看了看她:“不累?”
“不累呀,”孟疏雨搖搖頭,“你累了嗎?”
“你都不累,我累什麼?”周雋接過她懷里那些捕夢網之類的“戰利品”拎在手里,分辨了下歸途的方向,帶她朝步行道走去。
孟疏雨一身輕地跟在他身邊,嘴里哼著她也不知道名字的歌,抬起頭想跟他說什麼的時候,無意間先看見了天邊那輪黃澄澄的月亮。
“哇,今天的月亮好漂亮啊——”她下意識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忽然心里一虛。
說這話的時候,她是單純想感慨今晚的月亮很漂亮。
可是月亮早就不是一個單純的意象。
周雋知道博爾赫斯,應該也知道夏目漱石。
會不會以為她意有所指?
孟疏雨緊張地吞咽了下,閉上嘴偏頭瞅了瞅他。
周雋正認真望著天邊,半晌沒回過眼來。
孟疏雨越等越緊張,想岔開話題的時候,聽見他笑了一聲:“你夸什麼不好,夸月亮?”
“……月亮不好看嗎?”
“好看,可是——”周雋看向她的眼睛,“怎麼摘給你?”
孟疏雨的心臟在怦怦激越的跳動過后,落進一個柔軟的溫床。
她仰頭回視著他,眨了眨眼:“不用。”
“嗯?”
孟疏雨低頭看回自己的鞋尖,鼓起勇氣深吸一口氣,小聲說:“不用摘給我,你覺得好看就夠了……”
熱鬧的長街人來人往,風聲喧囂,周雋沒再說話,她也沒再開口。
直到不知走出多遠,周雋忽然停住了腳步。
孟疏雨一抬頭,看見小區的大門已經近在咫尺,跟著驀地站住。
遠離了繁華的外街,四下靜悄悄的,只剩一聲又一聲的蟲鳴唱著夏天的尾音,提醒著她,夏天已經快要過去。
孟疏雨低頭盯住了腳下步行道的地磚,感覺周雋在盯著她的頭頂心。
漫長的沉默過后,頭頂還是傳來了那道意料之中的聲音:“小雨點,我要走了。”
孟疏雨機械地點了一下頭。
她知道的。
他是有原則的“大人”,說好天黑之前送她回家就絕不會錯過太陽落山的時機,卻在今天給她破了這麼多例。
她一早就猜到,這看起來美好到不真實的一天是一場如約而至的告別。
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時,即使她很努力地把每一分每一秒都填滿,時間也還是不會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