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著眼,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神明保佑易初和母親。
再睜開眼時,面前的那炷香,斷了半截。
似乎不是什麼吉兆,晏霖忽然心慌如亂麻。
他轉身往外走,在踏出寺廟的那一刻,接到了救援隊的電話。
“晏先生,我們在山下西北處一片亂石地里,找到了您的母親。很抱歉,許女士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
救援隊隊長語氣悲傷而遺憾。
第166章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晏霖失神幾秒,臉色蒼白,薄唇顫抖著問道:“易初呢?”
救援隊隊長:“我們正在全力搜尋中,暫時沒有找到易小姐。”
晏霖沖著手機怒吼:“快給我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他吼得歇斯底里,面目猙獰,雙眸變得猩紅。
給許蓉玉開車的司機,在晏家干了快十五年,頭一次看見晏家太子爺這樣失控。
晏霖緊緊握著手機,甚至忘了掛電話。
最后還是救援隊隊長把電話掛斷的。
晏霖蹲在寺廟外這棵參天大樹下,陽光透過密密麻麻的樹葉縫隙,在他身上照出斑駁的剪影。
他蹲在地上,一手捂著臉,一手握著手機。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緩緩從手中滑落,他雙手捧著臉,啜泣聲從指縫間溢出。
司機心情沉重地走到他跟前,蹲下來,叫了他一聲:“少爺?”
晏霖肩膀聳動著,啜泣越來越大聲。
司機又叫了一聲,他仍是不理。
司機嘆了口氣,站起來,走開幾步,默默陪著他。
晚上八點,晏承志從外地坐飛機趕回北城。
他在寺廟外這棵樹下,看見了正坐在地上哭泣的兒子。
晏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他一直哭一直哭,不管不顧,像個孩子。
恍然之間,晏承志竟覺得,這一刻的晏霖,真的只是個孩子。
晏承志忽然意識到,這麼多年里,自己好像從未真正把晏霖,當成過一個孩子,哪怕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
晏霖小時候,晏承志不許他哭,不許他玩,不許他做任何他喜歡做的事。
晏霖的童年只有無休無止的學習。
他很小的時候,晏承志就知道這孩子極其聰明,所以把晏氏的希望,全都壓在他肩上。
要不是今天,親眼看見慟哭的兒子,晏承志差點忘了,晏霖其實,也只是一個人罷了。
一個有血有肉,有歡有喜,有愛有恨的人罷了。
他不是維持晏氏興旺的工具,也不是見證晏氏巔峰的豐碑。
他只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個活生生的人,失去了母親,失去了愛人,也是會心痛,會哭泣的。
晏承志走到兒子跟前,伸出手來,輕輕撫了撫他的頭。
晏承志已經很多年,沒有做這個動作了。
晏霖小時候,他才會這樣。
然而那時候,作為父親,晏承志撫著兒子的頭,滿口講的都是——“晏家以后就要靠你了。”
晏家以后就要靠他了。
可他又能靠誰呢?
他這三十年一路活過來,究竟靠過誰呢?
誰給過他家庭的溫暖,誰真正在乎過他的喜樂哀愁?
晏承志曾無數次痛心疾首,為何養出了這樣一個叛逆的不孝子。
直到今天,直到現在,他才恍然領悟,原來錯誤的源頭,是自己。
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晏承志蹲下來,拍了拍兒子那仍在起伏的肩膀,沉重的聲音顫抖著:“霖子,咱們回家等吧。”
晏霖猛地抬起頭來,瞪著那雙哭紅哭腫的眼睛,沖父親吼道:“不!我要在這兒等初初,她一個人會害怕的!她一個人——她一個人……她……”
晏霖泣不成聲,攥緊拳頭,狠狠砸向地面。
晏承志明白,此時此刻,兒子心里會有多痛。
可他不得不提醒兒子,有些事實,遲早是要面對的。
“霖子,回去等消息吧。你媽媽已經送走了,要不要先去看看媽媽?”
聽見父親提到母親,晏霖搖了搖頭,雙眸失神:“她為什麼要讓初初來這里?為什麼要帶初初爬山?為什麼——”
晏霖猛地頓住,定定看著父親,一字一句問道:“當年,瑄瑄母親是不是她——”
“霖子!”晏承志嚴厲呵斥,打斷兒子的話,“當年警方早已結案。瑄瑄母親死于自殺。今天你媽媽和易初,一個尸骨未寒,一個下落不明,她們發生過什麼,除了她們自己,沒有人能妄加猜測。”
晏承志扭頭向旁邊望了一眼。
司機站在遠處,等著他們父子倆。
方才那些話,晏承志語氣很重,但也刻意壓低了聲音,就是不想讓旁人聽見。
晏霖眉眼間浮現一絲蒼涼而陰鷙的冷笑。
“爸,你覺得我會信嗎?如果今天她們沒出事,我可能還會跟以前一樣,從不懷疑我媽。但是偏偏今天,出事了。”
他望著父親,目光冷若冰霜:“爸,其實你也不信的吧?你那麼精明,跟我媽朝夕相處,她是什麼人,你比我還了解,你真的信她——”
“夠了!晏霖,她是誰?她是你母親!生你養你的母親!我看你是徹底瘋了才會說這種胡話!”
晏霖從地上站起來,仰頭望向夜空,閉上眼睛。
“對,我是瘋了。這不就是您跟我媽愿意看到的嗎?我媽真好啊,生我一場,養我多年,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