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是自己開車送季家人過過來的，來的時候，還有回去的路上季夢云都坐在副駕駛位。

　　裴晉衍時不時用余光瞥一眼她。

　　她始終蔫蔫兒的，不說話，也不笑。

　　裴晉衍知道她在不高興什麼。

　　她就是覺得這一家子，太勢力太貪婪，太給她丟臉了。

　　她這一家子，無異于就是在給裴晉衍賣她的肚子。

　　如果家里人知道裴晉衍想讓她生孩子，他們一定恨不得她一口氣生十個。

　　反正她是死是活，他們也不在乎的。

　　季夢云想著想著就哭了。

　　她知道裴晉衍不喜歡看她哭。

　　所以她努力克制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眼淚就這麼吧嗒吧嗒往下淌，每過一會兒她就抬手飛快抹一下臉。

　　裴晉衍不是瞎的，哪能看不見。

　　他單手打著方向盤，從兜里摸出煙盒，遞給季夢云。

　　季夢云一開始沒看見，只顧著哭和抑制哭聲，完全不知道這人讓她拿煙。

　　裴晉衍在紅燈那當口停下。

　　這會兒明明可以自己拿煙了，他偏不。

　　他用煙盒的一角碰了碰季夢云胳膊，什麼也沒說。

　　季夢云這才從悲傷中回過神來，趕緊接過煙盒，從里面拿出一根，遞到他嘴里。

　　季夢云是在給他點煙的時候，發現他臉色不太好看的。

　　男人目視前方，眉宇間浮著冷厲之氣，平常總掛著的淡笑不見了。

　　季夢云知道，他這是不高興了。

　　季夢云把打火機湊到他嘴邊，手一抖，差點燒著他下巴。

　　“裴大哥，對不起！”季夢云嚇得熄滅火機收回來，連帶著把他嘴里的煙也給拔出來了。

　　“剛才不好意思，我、我給你點燃吧。”

她一手拿著煙，一手按開打火機，像點人家供奉燒的香柱似的那麼一直點。

　　裴晉衍都給氣笑了。

　　“滅了吧，不抽了。”裴晉衍淡淡地說。

　　季夢云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裴大哥，你生氣了嗎？”

　　裴晉衍語氣不咸不淡：“嗯，有點。”

　　季夢云覺得自己笨死了：“下次我會多注意的……”

　　裴晉衍瞥一眼她，單手打著方向盤轉彎，另一只手輕輕揉了揉她頭發。

　　“不是點煙這事兒。”他說，“我就是看你那麼不開心，不太明白為什麼。”

　　季夢云把頭埋得很低：“沒有不開心……”

　　二十三歲了，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撒謊撒得一戳就破，裴晉衍想著，唇角勾了勾，說：“我對你爸媽，還有你弟弟，不夠周到嗎？”

　　季夢云羞愧地搖頭：“不，很周到，太周到了。”

　　裴晉衍又問：“那你為什麼不開心？”

　　季夢云摳著手，淚又開始往下掉：“就是太周到了，才……才——”

　　裴晉衍替她把話說下去：“才讓你覺得難堪，對嗎？讓你家人覺得我是人傻錢多的土大款，對嗎？”

　　他精準而簡潔地把季夢云的心聲吐露出來。

　　季夢云再也忍不住，一抽一抽地哭出聲來。

　　她這樣釋放情緒哭出來，裴晉衍倒還舒心了。

　　女人哭的時候，是心理防線最容易攻破的時候。

　　裴晉衍適時地把車子停在路邊，扭過頭來，認認真真看著她。

　　“小夢，你跟我住的那套房子，還有給你家里人住的那套，包括準備給你弟的那臺車，這些東西，全款加起來的錢，對我而言，就跟你平時買個平價護膚品的錢差不多。所以第一，不用替我心疼錢，你家里愿意把我當搖錢樹，也沒什麼不好，咱不差這點錢。”

　　裴晉衍說著，又伸手抹了抹季夢云臉上的淚：“第二，孩子那事兒，昨晚我跟你分析過了，我說得還算清楚吧？生下來，你愿意帶就帶，不愿意帶也有保姆帶，趁現在年輕，生完恢復得快，過兩年咱們再要一個。我也老大不小了，三十三歲，好多同學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你趕緊給我生一個，我也算是老來得子，不會虧待你們娘倆的。”

　　他把昨晚摟著季夢云說的那番話，又重復了一遍。

　　季夢云心里堵著一口氣，難受得很，緩了好半天，才靠在車窗上，閉著眼問：“你別光說孩子的事兒，你說說什麼時候結婚。”

　　裴晉衍沉默著看了她一會兒，心想，這姑娘單純歸單純，倒也不是個傻的。

　　沒被他稀里糊涂哄過去，還知道要名分。

　　他拿起煙盒，夾了根煙出來塞嘴里，點燃，吞云吐霧。

　　“咱倆跟孩子安心過日子就成，那張結婚證能代表什麼？什麼也代表不了。”

　　季夢云猛地坐直身子，扭頭盯著他，心里疼得不像話：“不，有了那張結婚證，就能代表以后我不是個破壞你家庭的小三，賤人。”

　　賤人。

　　最后那兩個字兒，她說得特別狠。

　　裴晉衍還是頭一次見她這樣——

　　目露兇光，咬牙切齒。

　　裴晉衍不停搖著頭，抿了抿唇：“不，小夢，有些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它沒那麼簡單。”

　　季夢云仍是那樣兇狠地盯著他：“或許在你那里不是，但我我這兒，它就是那麼簡單。你不跟我結婚就讓我給你生孩子，這就是讓我當你的情人，這是在亂搞男女關系，這是違背道德的！”

　　她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來，站在外面，冷冷看著駕駛位上的裴晉衍。

　　“不過違背道德這種事，你可能覺得沒什麼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