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眼睛溫和地眨了一下。
他雖是安慰他,說的也是實話。
“你留給他們很多了。”
老人眼眸卻因他這話暗了下來。
他手指握緊,像是要掐進陸則言肉里,卻又顫抖無力:“則言,你不要那樣活。”
這是老人說的最后一句話。
其實陸則言和他并不算親近,他能讓陸家成為四大華僑之首絕不是一個溫情的人。
卻在離世之前,說了極為溫柔的話。
——你不要那樣活。
陸則言坐在四合院石桌旁,白色泡桐樹下已經落了好些花。
剛剛,一個和他有血緣關系的親人,握著他的手離開了人世。
現在,他面前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卻沒人和他說一句話。
所有人都覺得他不會疼,仿佛他就不會疼。
他并沒有親人離世的悲痛感,也沒有哀傷感。
他甚至覺得,是解脫。
有些人,生來什麼都沒有,他可以往里面添加任何想要的東西。
可是有些人,生來就擁有太多東西,多到沒辦法再往里面添加一絲,所有未曾擁有的便都是奢望。
道路的盡頭早就注定。
漫長又嚴苛的歲月里,看不見希望,也沒有期盼。
為老人超度的法師走過院落,踩了地上的花瓣。
陸則言睫羽顫了一下。
溫和的夕陽透過泡桐樹落在他手背上,他僵硬地翻轉手掌,那光便落在他手心。
他手指曲了曲,握不住。
第八章 勇氣
從那天后,高幸幸沒在學校再見過陸則言,她去他教室看過,他原本的位置是空的。
她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已經走了,去了地球的另一邊。
是啊,他們連朋友都不是,約定哪有那麼重要呢?
高考日漸逼近,高幸幸能看見高三的學長學姐站在前操場拍畢業照,也能看見他們開誓師大會。
連帶著高二的他們都有了緊迫感。
晚自習,卓遙踢了踢高幸幸凳子。
高幸幸側頭:“說。”
“幸姐,你打算考哪所大學?”
“能考上哪所上哪所,我要求不高。”
“幸姐牛逼。”
經卓遙這麼一問,整個晚自習高幸幸思緒都有些飄忽,她在認真的想,到底要不要去留學,可是只是因為陸則言,好像理由不夠。
高考期間,淮午中學作為考點,全校都放假。
祁樂不在家,高幸幸也沒回去,和程亦可一起留校做志愿者。
高考結束那天下午,高幸幸隨意找了個理由沒回宿舍,去了紅星路。
她買了梅花糕,然后走到那所老宅子面前。
謝呈說陸則言住這兒。
老宅子大門赤紅色,莊恕又滄桑。
里面透出沉香味,這味道她在陸則言身上聞到過。
高幸幸盯著大門發愣,忽地赤紅色大門變為暗紅色。
她抬頭,天色陰了下來。
像是要下雨。
高幸幸抬步往學校的方向走,沒兩步,她折返回來,扣了門。
開門的是個女人,大概三十多歲,上下打量高幸幸,問:“小同學,什麼事?”
“陸則言在嗎?”
問這話時高幸幸捏緊了手中的食品袋,她還能感覺到食品袋里傳來的熱氣。
女人愣了一下:“請問怎麼稱呼?”
“高幸幸。”
“請稍等。”
女人說完這話閉上了門。
高幸幸嘴角上揚,明白陸則言這是還在,還沒離開。
沒等多久,大門再次拉開,是陸則言親自開的門。
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高幸幸舉著手上的食品袋,揚了揚。
她不知道說什麼,不過陸則言也沒問,甚至沒問她為什麼知道他住這里,他很禮貌的引她進門。
高幸幸跟在他身后,看著鏤空的雕花窗,苔蘚成斑的虎皮石,覺得這地方并不好。
明明是六月的天,卻冷清的沒有人味兒。
高幸幸沒忍住:“你一個人住嗎?”
“不是。”
陸則言把高幸幸帶到院子。
他坐下,眼睫微垂:“怎麼突然找我?”
高幸幸沒回答他的問題,聳了聳鼻子,說出這些日子的猜想:“我以為你走了。”
這語氣聽著還有些責怪的意思。
“......”
“很久沒在學校看見你,我怕你忘了我生日,我們是有約的。”
陸則言額前的碎發被風拂動:“只是有點事,沒忘。”
“那就好。”高幸幸眉眼彎彎,把手中的食品袋打開,“這就是我說的梅花糕。”
她遞給他一次性手套:“你嘗嘗。”
陸則言嘗了一塊,突然笑了起來。
“笑什麼?難吃的讓你情緒失控?”
陸則言溫和道:“我吃過這味道。”
高幸幸一手撐著下頜,一手抓著梅花糕往嘴里塞:“嗯哼?”
“瑞典有個頂級面包師,也做過這類型口味的糕點。”
“不一樣吧?”
“不信?有機會帶你嘗嘗。”
高幸幸指尖一頓,梅花糕滑落。
這是新的約定嗎?
她神色自然,重新抓起梅花糕放進嘴里,應他:“好呀。”
那天晚上,高幸幸心情極好,躺在宿舍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她做了決定。
她要去留學。
端午假期第二天,高幸幸父母回了家,在飯桌上,她說出她要去留學的想法。
她一向對學習毫無興趣,突然有了上進心,本來以為會得到父母的支持,可是結果卻是反對。
高陽放下筷子:“寶貝兒,媽媽不同意。”
“為什麼?咱家又不是沒錢,大不了以后我賺了錢還給你們。”
祁強:“幸幸,爸爸媽媽幸苦賺錢,不是想把你送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