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幸幸沒法想象這村以前是什麼樣的。
村長在黑夜里晃著手電筒,蟲鳴聲中聲線醇厚:“我們村越來越好。”
......
榮阿婆和她兩個孫女站在平房前等她們。
榮阿婆身材矮小,且勾著背,頭上是他們這個族特有的發飾。
她的孫女一個十幾歲的樣子,一個看上去還不足十歲。
高幸幸想起村長說,這個家,只剩這三個人了。
高幸幸和朱珊住一間房,房里只有一張床和一個老舊的正方形高腳桌。
地上是掃帚清掃后的痕跡,床上疊著兩床被子,床單洗得發白,卻看得出來,這里被很認真的打掃過。
高幸幸和朱珊聽不懂榮阿婆的口音,禮貌迎合了幾句對視嘆了口氣。
她們關上房門后,把背包里洗漱的東西拿出來放在桌子上。
朱珊拿著她小巧的相機一張一張的查看白日里拍下來的照片,遇見滿意的照片都會遞給高幸幸看一眼。
這里確實很漂亮,是遠離塵囂的壯麗和開闊。
但是交通閉塞,且太窮了。
朱珊手機突然響了,她按了免提放在桌上,語氣傲嬌:“干嘛?”
高幸幸看見手機屏幕來電人顯示,凌大律師。
是個聲音非常有磁性的男人:“順不順利?”
朱珊:“很順利啊,吃香的喝辣的,你管我做什麼?”
男人輕嗤一聲:“我看你們那邊這幾天都有雨,你注意安全。”
“凌大律師,你很閑?”朱珊語氣悠悠,“我死了,我的財產不都是你的了?高興還來不及吧?”
“法律知識越來越通透,真棒!不過珊珊,你的財產...很難讓人覬覦啊。”
朱珊愣了一下,滿臉不爽的掛斷電話。
她沒了心情,把小相機收起來:“去死吧!”
注意到高幸幸,朱珊扭過頭尷尬的笑了一下:“幸幸姐,我沒說你,我是罵剛才電話里那個人去死。”
高幸幸想,自己也沒有對號入座。
朱珊:“等我賺夠錢,我就跟他離婚,氣死我了。”
“離婚?你結婚了?”
朱珊自我介紹時不是說才二十三歲嗎?
就結婚了?
“嗯,這個冷血無情的男人是我法律上的配偶。”
“你這麼年輕就結婚?”
“說來話長。”朱珊湊近,“幸幸姐,你這麼漂亮,結婚了嗎?”
“沒有。”
“那有男朋友嗎?”
高幸幸點頭:“有。”
“也是,你這麼漂亮,就該玩玩感情。”
高幸幸:“......”
第二天清晨,高幸幸是被雨聲吵醒的。
山里的傾盆大雨,伴著電閃雷鳴,堪比四體環繞大影院的音效。
從窗戶望出去,視野所及全都暗沉。
她睡不著,拿出手機玩,看見群里說因為大雨,一切都延后。
高幸幸玩手機也不痛快,這里信號不怎麼好,一個網頁轉老半天。
她看朱珊這麼吵的環境還能呼呼大睡,真是好羨慕。
中午快十二點,雨聲才停下來,陽光傾落,透過窗戶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高幸幸把朱珊叫醒,簡單洗漱后,準備出發去村委集合。
門口,她們昨晚擺在那兒滿是淤泥的運動鞋被擦干凈,旁邊是兩雙長筒雨靴。
榮阿婆的大孫女說著非常標準的普通話:“姐姐,下了雨,你們還是穿雨靴吧。”
雨靴防滑,但是硬,摩擦著腳掌兩側疼。
下午在村里簡單拉了橫幅,擺了木桌,高幸幸把自己的稿子講完后躲在大樹下。
她看見村里除了老人就是小孩,一個年輕人也沒有。
覺得手里的稿子完全沒用。
傍晚在村委吃了飯,高幸幸和朱珊回到榮阿婆家。
朱珊和她老公在電話里互懟了幾句,早早上床睡覺。
高幸幸睡不著,跑到水池旁邊的石板上看星空。
山里的星空,月亮像小船,航行在波光粼粼的星海中。
能與這里媲美的星空,只能是雷尼爾山的星空了。
思念突如其來。
“姐姐,你睡不著嗎?”
高幸幸回頭,看見榮阿婆的小孫女,晶晶。
“晶晶,你怎麼不睡?”
“我睡不著。”晶晶坐下來,“姐姐,我可以問你件事嗎?”
“當然可以。”高幸幸牽著她的小手,很難想象這雙黝黑粗糙的小手屬于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
晶晶人如其名,眼睛亮晶晶的:“玉和大學...很遠嗎?”
高幸幸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國內這麼大,世界這麼大,相對來說,玉和大學哪里算遠呢?
可是從這里,到玉和的路程,又怎麼不算遠呢?
高幸幸:“你問這個干什麼?”
“我姐姐考上了玉和大學。”
“真的嗎?瑩瑩這麼厲害?”高幸幸拍了拍晶晶的手,“其實還好,不算遠。”
“可是姐姐說不去,太遠了。”
高幸幸嘴張了張,沒說出話來。
她好像知道瑩瑩不去上大學的原因,但是她沒法跟晶晶解釋。
高幸幸摸了摸晶晶的頭:“你想讓瑩瑩去上大學嗎?”
晶晶搖了搖頭:“不想。”
“為什麼?”高幸幸有些驚訝。
“我會很久很久都見不到姐姐。”晶晶撇了撇嘴巴,“可是姐姐說不去,阿婆還哭了。”
高幸幸有些心酸,也自感無能為力。
晶晶走后,身邊只剩蟲鳴聲。
高幸幸仰著頭,突然感覺這世間的每個人,都渺渺。
她突然想到一句話。
世間萬物,各有各的苦,愛而不得又算得上什麼?
這祖孫三人如今的苦,無非是正當年的離開后,一老一小便無人照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