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這叫記憶混亂,又叫記憶錯亂。
最大的可能,就是顱內血塊導致,但是也不排除是大腦自我保護系統機制,比如說把最珍惜的東西鎖進最安全的房間。
所以醫生不能保證血塊消失后,這三年的記憶就能恢復。
醫生的原話是,大腦是人類最精密復雜的器官,它影響很多,也受很多影響,目前醫者也正在探索中。
陳獻繼續說:“陸先生,其實我能理解您的感受。比如說我正打算做一件事,卻突然被一些外在原因打斷,回過神怎麼也想不起剛才想要做的事,就會特別煩,特別難受。我想,您就是這種感覺。”
陸則言沒搭話。
他不是這樣的感覺。
他感覺心里有一個好深好深的黑洞,他不住的向下探尋,卻依舊是無底的,不管他怎麼努力,永遠看不見盡頭。
像低頭望向深海,淪入無止境的黑色漩渦。
又像抬頭望向星際,陷入宇宙之外的宇宙。
那種難受,還蘊含著恐懼。
仲瑞芝聽說陸則言又頭疼,開完會匆匆趕來醫院。
“則言,我聽陳獻說你又頭疼,而且最近睡得也不好,我剛才問過,你以前吃得那款助眠藥現在也可以吃,要不讓醫生給你......”
她話還沒說完,陸則言擺了擺手。
他說:“不用。”
頓了兩秒,陸則言看向仲瑞芝:“高小姐怎麼樣了?”
仲瑞芝嘴角微微上揚:“高小姐現在在玉和上班,挺好的。”
陸則言收回視線,望向窗外:“等我好了,直接回玉和吧。”
仲瑞芝看著陸則言的背影,指甲陷入手心,微微的疼。
陸則言:“這麼多年沒見了,想回去看看她。”
“...好。”仲瑞芝站起身,“到時候我幫你訂機票,公司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陸則言沒回頭,語氣溫和又冷漠:“路上小心。”
仲瑞芝走到門前,回頭。
依舊是陸則言的背影。
她拉開門,走出去。
過了好一會兒,陳獻抱著水果進來:“陸先生,仲小姐呢?”
“回公司了。”
“哦,陸先生,我切了水果,您來吃點吧。”
“不用了,謝謝。”
陳獻放下水果,走過去,疑問:“陸先生,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不等陸則言說話,陳獻已經問出來:“您...到底在看什麼?”
陸則言沉默了十幾秒,右手抬起,指向窗外:“雪山。”
“???”陳獻偏了偏腦袋,語氣格外滑稽,“啊?”
陳獻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雷尼爾山,這座雪山在這座城市亙古不變,有什麼好看的?
“很奇怪吧?”陸則言嘴角淡淡的訕笑,“我也覺得很奇怪,它一直在那兒,可我總覺得它和以前不一樣了。”
其實他不止對雪山的感覺不同了。
還有,比如說剛才,仲瑞芝說的助眠藥。
他的記憶里那是良藥,是他的必備。
可是現在的心境卻是,我不能吃。
又比如說上次,他路過醫院樓梯間,看見有人在樓道偷偷抽煙。
他的第一個想法是,我不能抽。
這些等等,都和他的記憶有駁。
陸則言站起身,身上的外套滑落。他彎腰撿起:“我要去趟雷尼爾山。”
“這這這...”陳獻結巴,“您的身體...要不我還是給仲小姐打個電話?”
陸則言象征性拍了拍外套,慢條斯理穿上,語氣慢:“我是被囚禁嗎?”
說完,他抬眸。
陳獻縮了縮脖子,他第一次見陸則言這樣的表情。
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不可違背。
陳獻咽了一口口水:“我去準備。”
車輛繞著盤旋公路上山。
陸則言記憶里從未來過這兒,卻覺得好些都不陌生。
陳獻開著車:“陸先生,這個季節的雷尼爾山很漂亮,你看這里都是花,再上去,就是白茫茫的雪地了。”
陸則言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心里那種空曠的感覺又來了。
車緩緩停下,為對面駛來的觀光車讓道。
觀光車是敞空的頂棚,有小朋友從里面探出身子。
陸則言腦仁刺痛,腦海浮現一個模糊的身影跳上觀光車,耳邊一個明媚的女性聲音。
——陸則言,給錢。
陸則言眉頭皺緊,手覆在右腦上方。
“陸先生,您沒事吧?”
陸則言慢慢呼出一口氣。他額頭有細細的汗:“沒...事。”
“要不我們下山吧,回醫院!”
“上山!”
陳獻不敢違抗,繼續往山上開。
在一個滑雪場停下車。
陳獻小心翼翼開口:“再往上會有高原反應,陸先生,真不能再上去了。”
陸則言龐若未聞,視線看著熱鬧的滑雪場。
他拉開車門往滑雪場走,直到陷入蓬松的雪里才停下腳步。
陳獻跟上來:“陸先生,這邊沒路。再說,您現在不能滑雪。”
陸則言目光在雪場里撒歡的小朋友身上,喃喃:“會摔倒。”
“對,會摔倒。”陳獻說,“所以您不能去。”
陸則言微不可聞的沉氣,瞥了一眼陳獻。
這小孩什麼都好,就是話多。
陸則言到處轉了轉,然后看見一家酒店。
又是那種感覺,對眼前的景象不陌生的感覺。
他往里走。
酒店是木質結構,進去后異常寬敞明亮,旁邊是熊熊烈火的壁爐,幾個小孩兒坐在那兒吃冰淇淋。
他站了一會兒,出來一個大胡子男人。
“Oh!It'smyhonourtomeetyouagain!”男人伸出手與陸則言打招呼,“Where'syourwife?”
“Wife?”
陸則言驚訝這個男人認識自己,更驚訝他口中的“妻子”。
他...哪來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