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看了段離一眼,示意她放心離去。
四目相對,段離隨即不放心的又瞄了傅云舟兩眼,見他果然沒有再阻攔的意思,這才腳底抹油趕緊溜走。
待她一走,傅云舟便上前一步坐到了榻上,“歡兒,你怎麼了?”
“沒什麼。”
“那好好的,怎麼哭了呢?”他略帶著薄繭的大手輕輕撫過她的眼睫,滿眼疼惜之色。
聞言,沈清歡一時沉默。
若說是因為施針太疼而控制不住的流下了眼淚,她恐他又不講道理的去找段離的麻煩。
得尋個什麼理由才能讓他信服呢?
見她遲遲沒有開口,傅云舟不覺蹙眉催促道,“歡兒?”
“我……原是感動來著……”
“嗯?”
“你特意冒險帶段離同來,就是為了讓她日日為我施針不間斷,我心下感動不是很正常的嗎?”沈清歡聰明的以問代答。
“可以感動,但不要哭。”傅云舟動作輕柔的幫她拭去淚痕。
他從未告訴過她,他最是見不得她哭了。
一見她的眼淚,他整顆心便都緊緊揪著,悶悶的好生難受。
微微垂眸,沈清歡乖巧的點頭。
看著兩人垂在一起的袖管,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柔聲問,“傅云舟,我們從前便認識嗎?”
不妨她會問這個問題,傅云舟一愣,隨即一邊輕輕幫她攏著頭發,一邊溫柔道,“怎麼忽然想問這個?”
“非是忽然想問。
我一直有這個疑惑,只是之前并未尋到合適的機會。”
“不算認識。”傅云舟的聲音清冷低沉。
“那……”
“我記得歡兒,歡兒卻未見過我。”
傅云舟的用詞很是微妙。
一個“記得”,一個“見過”,讓沈清歡隱隱猜到了什麼,“你從前便見過我,但我并未見過你,是嗎?”
否則的話,她不可能對他一點印象也無。
傅云舟遲疑的點了點頭。
其實也不能說她完全沒見過他,只是他當時蒙著面,她沒看到他的樣貌罷了。
“此事說來話長……”
七年前,傅云舟在南境之地接到密報,說昭容貴妃為皇后娘娘所害。
他心里放心不下,日夜兼程而回,不料入城之時遭到了刺殺。
他就近藏匿,意外躲進了沈清歡的閨房之中。
當時他滿心提防著刺客跟過來,并沒有注意到簾后站著一道小小的身影,正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
他俯身查看自己的傷勢時,不妨頭上忽然一痛,身前傳來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嘿!”
他皺眉,下意識抬頭瞪過去,卻猛地愣住。
七八歲上的沈清歡生的格外乖巧可愛,一雙眼睛眨啊眨的將他望著,可憐兮兮道,“啊……沒敲暈……”
傅云舟的視線從她的臉上移到了她手里的燭臺上,料想這就是方才打在他頭上的罪魁禍首了。
看著她一臉淡定的模樣,傅云舟覺得奇怪,“你不怕我嗎?”
“我為何要怕你?”
“我會殺了你。”他惡狠狠的說道。
沈清歡攏了攏身上毛絨絨的小斗篷,掩著唇輕輕咳嗽了兩聲,甜甜說道,“你若要殺我便不會提前知會我,方才我用燭臺打你時你便動手了,是以我知道你不會殺我的,如此言說不過是想嚇唬我罷了。”
傅云舟再次愣住了。
他沒想到她這麼個小丫頭居然有這份膽識和心智。
思及此,他的眼中不覺閃過一抹驚艷之色。
沈清歡上下打量了他兩眼,視線最終落到了他的小腿上,“你受傷啦?”
傅云舟沒吭聲。
“我這里有好吃的點心,你要吃嗎?”她從懷里掏出了一小包糕點,眼睛亮亮的望著他。
他這才注意到她嘴角還沾著一粒芝麻,看樣子在他來之前她正在偷吃呢。
如此,傅云舟便愈發覺得好奇了,“你就不怕我是壞人?”
“縱然你是壞人,可你也并未傷我分毫啊。”
“什麼?”
“你待旁人如何與我無關,只要你不傷我便是了。”沈清歡的眼中透著一絲不符合她年紀的淡漠。
“有趣……”傅云舟幽幽輕嘆。
他心里也是如此作想,只是世人聞言皆道他冷心薄情,非良善之人。
沒想到,這丫頭竟與他是同道中人。
這夜臨走之前,傅云舟問,“你叫什麼名字?”
沈清歡搖頭不語。
娘親曾告訴過她,女兒家的閨名只有夫君才能喚,不能輕易告訴別的男子。
雖然面前這個小哥哥仍是少年,但一樣不能講。
見她不肯說,傅云舟也未再多問,破窗而出,眨眼間便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
聽聞傅云舟此言,饒是沈清歡再淡定也不禁怔住,“當年那少年竟然是你!”
“否則呢?”傅云舟微微瞇眼,面露不悅,“歡兒以為是誰?”
“……不知道啊。”
當日他蒙著面,她哪里得知他是何人。
若非他今日提起,她都差點要忘了那回事了。
卻原來,他們那麼早就見過面了。
可是——
想到什麼,沈清歡疑惑的看向他,“僅此一面,你便銘記至今?”
回想他們當日相識,似乎并未有什麼特別的呀。
傅云舟捻了一縷她垂至腰間的發纏在自己指間,輕輕的繞,“自然不是,那之后我們見過許多次,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嗯?”
“我都是在你睡著了時才去的。”
“……”
難怪如今進她閨房跟到自己家了似的,原是有備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