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說幸虧她當機立斷,才救治及時。
九娘再看看王瓔護著的小腹,垂頭后退了一步。蘇昕趕緊牽住她的手,緊緊捏著,小手里汗噠噠的。
王瓔和史氏說這話朝正廳而去。身后突然傳來尖細的聲音——
“舅母!你害怕阿昉哥哥疑心你什麼!”
蘇昕的頭瞬間炸開了,她艱難地看向身邊這個矮妹妹……這里還有外人和仆從呢……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涌了上來。
王瓔霍地轉過身,臉上血色全褪。她聽見了?她聽見了!史氏的臉色大變,她看了一眼九娘和女兒的神色,轉眼看向王瓔的眼神一改平時的溫和瑟縮,竟像刀子似的。
蘇昉卻一臉平靜地看著王瓔。王瓔只看了他一眼,就覺得渾身發抖起來,大郎知道了嗎?他肯定知道了。
陳太初默默地下了廡廊,退到西側的小花園垂花門處,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置物間的槅扇門忽地吱呀地響了一聲,廡廊下的空氣似乎被凍住了。
九娘上前一步抬頭問:“舅母,什麼叫死人能說什麼?誰是死人?能說什麼?我不懂——”
“啊——”的一聲尖叫,卻是王瓔身子一軟,就往地上癱了下去。她的乳母顧不得其他,趕緊抱住她對史氏哭著:“二夫人!二夫人!我家娘子懷著身子呢!”
史氏艱澀地開了口:“先送她回房吧。”
廡廊下再度安靜時,史氏折返回來,蹲在九娘前面,摸了摸她的小臉:“九娘啊——我是你二表舅母。”
九娘點點頭:“二表舅母。”
史氏臉上有些悲傷有些憂慮:“以后你要記住,要是偷偷聽見別人說什麼,藏在心里,別說出來。”
她頓了頓:“這是為了你好。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記住了嗎?”
九娘點點頭:“記住了,二表舅母,謝謝你。”謝謝你,真心實意地謝謝你。
蘇昉蹲下來,看看九娘又看看蘇昕:“你們倆都聽見什麼了?和哥哥說說。”他看看史氏。史氏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們三個進去說,二嬸等在外面。”蘇昕本來要哭出來,聽母親這話才吸了吸鼻子點點頭。史氏朝蘇昕點點頭:“去吧。”
三個人進了置物間。蘇昕極快地把她和九娘剛才偷聽到的話復述了一遍,擔憂地問蘇昉:“哥哥,你說我們要不要和大伯還有婆婆說?大伯母以前生病去世會不會和你姨母有關呢?對了,她會不會是想要對你做什麼不好的事?大伯母以前身邊的晚詞晚詩姐姐會不會知道什麼?要不要去找她們?”
九娘屏息等著。蘇昉仔細地想了想,卻搖了搖頭:“阿昕,九娘,你們不要再和任何人說這件事。聽話。”看著兩個小娘子疑惑不解的眼神,蘇昉說:“晚詩晚詞姐姐的事,我爹爹說是有很特殊的隱情,現在不便讓我知道。我娘的事,我會繼續追查下去的。可惜并沒有確實的證人證物,姨母她——又有了孩子。至于我,姨母她不敢拿我怎樣。你們放心。”
九娘愣了愣,蘇瞻早就知道晚詩晚詞的事?她思忖了片刻,搖頭說:“阿昉哥哥,我婆婆常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這個姨母肯定不是什麼好人,既然她不是好人,也許就會做壞事。你不如住到我家來,我娘早就給你準備好了屋子和仆從了,說了讓你盡管去住,住到什麼時候都行。
等你長大了,你姨母再有什麼壞心也使不上力氣。”她側過頭問蘇昕:“蘇姐姐,你說呢?”
蘇昕猶豫了片刻,沒做聲。她自小隨爹娘和伯伯伯母一家住在一起,特別親密。爹爹外放了幾年,她好幾年沒見到哥哥,心里也十分想念,可她一點也不喜歡溫柔的王瓔,她喜歡以前那個大聲笑,會在自己臉上不停親香香的大伯母。為了逝世的大伯母,為了哥哥的安全,蘇昕用力點點頭說:“哥哥你就常去孟家住吧。我會替你看著你姨母的!你一回來我就告訴你她都做了什麼!還有我娘!我娘會看住她不讓她做壞事!”十歲的小人兒把自己當成熱血捕快,想要盡力幫助哥哥。
蘇昉笑著摸摸她倆的頭:“好!那你們也要替哥哥保守好這個秘密,記住了。”蘇家的事,他的事,娘的事,他蘇昉一力承擔。
這一場暖房宴,熱鬧隆重。程氏心滿意足,呂氏不是滋味。王瓔卻因為身子不適,再沒有露過臉。
臨別,蘇昕抱著九娘在她耳朵邊悄悄地說:“你可要守住我哥哥的秘密哦!”朝她手里塞了一樣東西:“我哥哥送給你的。拿好了!”
心神恍惚的九娘隨著牛車離開蘇府的時候,七娘拍拍她的手:“你拿個又破又舊的傀儡兒做什麼?!”
九娘握緊了手中的傀儡兒,垂首不語。
是夜,蘇府的書房中。
蘇瞻眉頭微皺,桌上油紙里的鱔魚包子還冒著熱氣。他打開油紙,慢慢地小口小口地吃完了包子,起身去后面洗了手,出來在書房里來回踱步。
高似垂首靜立在下首。
“孟三幾時回京?”蘇瞻突然問。
“約莫這個月底就能回來,王氏長房的絕戶具結書已經在眉州州衙登記在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