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感嘆:“這個能被你們查出來,委實不容易,樞密院去過兩回,都被他們上下勾結應付過去了。以后你們可不能這麼沖動行事,這次能僥幸全身而退,實在不容易。”
陳太初點頭:“是,爹爹說的是,我們離開后也覺得后怕。幸好當時我們點完名冊發現不對,六郎就拉著那巡檢司私下索要了五千貫。那些人才安了心,當夜就送了交子到驛站來。”他感嘆道:“六郎有急智,爹爹可放心。”
陳青卻知道地方上的兇險絕不比宮里遜色,看到他們的節略時,委實捏了把汗。陳太初說:“還有,河北兩路的軍馬明明比四年前少了一萬多匹,可六郎說去年河北兩路的軍馬支出,比前年還多了三成!他過目不忘,自然是不會記錯的。就是軍中的神臂弩,不能用的竟然十有三四。我們擔心,長期以往,如果西夏契丹有心挑釁,恐怕河北兩路難以抵擋。也不知道其他各路軍中情形如何。”
陳青點頭:“樞密院已經下令各路徹查軍備。多虧你想到試用神臂弩。如果十有三四用不了,河北兩路的神臂弩該有兩年沒有檢修了,但年年的開支卻沒少過。這個已經知會了趙昪,戶部和兵部這幾天都要核查賬目。”
他伸手取過書案上的幾封密報遞給陳太初:“你先看看這個,遇到六郎也讓他心里有數。這次你們去河北兩路,做得很好。眼下蘇瞻起復,看看是否能有轉機。我看著張子厚這兩年對蔡相所為也甚為不滿,不然他女兒不可能和蔡五娘去爭太子妃一位。
只可惜蘇張二人早已反目,張子厚還是支持楊相公以前那套變法的。”
陳太初打開一看,吃了一驚:“西夏皇后母族沒藏訛龐一系竟然全族被誅?”
陳青點點頭:“沒藏皇后的親嫂嫂梁氏,是我大趙的漢人,竟然和夏乾帝逆倫私通。沒藏氏發現后密謀弒君篡位,被梁氏告密,全族覆亡,沒藏皇后被賜死。如今,夏國的皇后已經是這位有孕在身的梁皇后了。夏乾帝此人殘暴之極,十三歲就弒母奪權,只怕這兩年趙夏邊境也太平不了。所幸張子厚一早就安撫住了吐蕃和羌族。昨日樞密院已經下令,秦鳳軍、永興軍立刻按備戰態練兵。”
陳太初立刻著急起來:“爹爹,那大哥今年又不能返京了嗎?”
陳青心里一痛,默然地低下了頭。長子陳元初幼時就去秦州,已經逾十年了。幸好岳父和丈母還能探望一二。陳青忽然抬頭叮囑兒子:“先別告訴你娘,等年節前再說吧。”
阿魏雖然每次都哭著送年幼的兒子出門,可是她心里明白,陳家的男兒,浴血疆場,馬革裹尸,是逃脫不了的命運,她從來沒怨過。
陳太初毅然站起說:“爹爹,太初愿代替哥哥去秦州軍中,如今我也是飛騎尉了。哥哥哪怕回來掛個閑職也是好的,娘說的對,哥哥早該娶妻生子了!”
陳青搖搖頭:“明年吧,大郎也剛剛升了指揮使,怎可此時回京?何況六郎身邊也離不開你。”陳太初頹然坐下。
陳青想起一件事:“你要告訴六郎,趙檀此事,不是結束,而是開始。此時切忌輕舉妄動,暫且不要動趙瓔珞。”
陳太初有些訝異,便把九娘的話告訴了陳青。陳青若有所思:“她一個年方十一歲的小娘子,從六郎幾句話里就機敏如斯,能有如此見識,實乃吾平生罕見。可她一個養在世家里的小娘子,從哪里來的這些消息情報?”
陳太初心中也很疑慮,只說:“她從小就極為聰慧,六郎在她手下都吃過不少虧。孟家這幾年一點聲響都沒有,會不會老夫人其實一直留心著朝堂民間?”
陳青覺得這倒也有可能,他想起四年多前金明池趙栩舍命救那個孩子的情形,心里驟然一緊。后悔方才對妻子說的那句孟家小九的話了。他看著一臉笑容的兒子,突然問道:“太初,你可心悅小九娘?”
陳太初仿佛被針扎了一下,登時跳了起來,玉面通紅,竟結巴了起來:“爹——爹!你你你說什麼!你怎麼也和娘一樣了!”他匆匆而逃,連禮都沒有行。
陳青皺著的眉頭更緊了。
暑熱已盛,陳太初匆匆回到自己房中,一頭倒在榻上,想想父親剛才的問話,越發面紅心跳不已。昨夜的九娘,太令他無措了。似乎還是妹妹,似乎又不是了。頭一回,他開始想:什麼是心悅?
天光大亮時,趙栩疲憊地回到會寧閣,倒在榻上。
終于結束了。
趙檀的事果然被壓了下來,身為皇子,七夕夜竟然飲酒無度,色迷心竅,夜闖延福宮,企圖強占宮妃于建明春閣,被禁軍發現后倉惶跳樓。可憐那位入宮三年的小才人,無辜被劫持,還未被官家臨幸過,在哭訴趙檀罪行后烈性觸柱而亡。高太后向皇后憫其不幸,嘆其貞烈,將她以正四品美人禮下葬。
吳賢妃一夜被降為正三品婕妤。
趙檀身邊數十貼身服侍的,全部杖刑擊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