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棣已經在想著當皇太子了吧,說不定還把自己當成了競爭的對手。
趙棣不自在地轉開眼,看向那幾個年幼的弟弟。
良久,一把蒼老的聲音不緊不慢地說:“本王以為,既然官家身體不適,母代子勞,還請太后恢復垂簾聽政,決斷國事。”
趙栩聽出這是禁中大宗正司的司正——定王趙宗樸的聲音,這是一位連太后也要尊稱一聲皇叔的宗室前輩。
跟著聽見一人說:“臣以為,國不可一日無君。官家節前已有立儲的打算。雖然魯王出事,但吳王燕王等還有六位皇子在。不如請太后定奪,立長還是立賢。早日立下皇太子。由太子監國,可安民心。”
趙棣竭力控制著自己,寬袖中的手指仍然顫抖了起來。他萬萬沒想到,忽然,那皇太子一位似乎就近在眼前。他忍不住又瞟了趙栩一眼,卻發現他似乎還在走神。
趙栩正想著蔡佑沒了魯王,會怎麼做。今日爹爹突然暈了過去,蔡佑沒了布置轉向的時間,現在說話的這個,不知道是哪一位副宰相。聽口氣莫非蔡佑竟然想順勢捧立趙棣?只是這廝說話刁鉆,這樣一來,舅舅倒不好開口了。
果然陳青沒有再說話。
倒有一把粗粗的聲音傳來,格外洪亮:“臣以為呂相此言不妥,官家并無明言要立哪一個皇子為儲,如今無嫡也無長,若是立賢,恐怕沒有兩三年也看不出哪個皇子更賢能。官家育有七子,年紀最小的不過才四歲,何以判別?還是只請太后垂簾聽政更好。”
趙棣袖中的手一緊,又是一身冷汗。
此人可恨!兩三年!不說爹爹恐怕很快能醒,魯王會不會醒過來鬧騰,這兩三年誰知道會發生什麼。若是太后要掌權,恐怕立十五郎才是最合她心意的。
大殿之中一把柔和的聲音不急不緩地響起:“娘娘,臣以為,太后垂簾聽政和立太子并無沖突,何不同時進行?臣多年來上書勸諫官家立長。官家節前同臣等說無嫡立長甚佳,原本也定下節后由禮部為魯王選妃。如今魯王出了這等不幸之事,那就應該以吳王為長。如果立吳王為太子,娘娘一樣可以垂簾聽政,教導吳王決斷政事。豈不兩全其美?也不違背官家立長的心愿。”
趙棣微微閉上了眼,寬袖中的手死死掐住自己,提醒自己切勿忘形。
蔡相!蔡相竟然立刻棄魯王選擇了自己!大喜過望的趙棣實在難掩心潮澎湃熱血沸騰。似乎一只腳已經站在了皇太子之位上。他生母錢妃雖然份位不高,可畢竟是高太后的遠房侄女,入宮十幾年本本分分,這也是這些年他一直很受太后喜愛的原因。蔡相和太后如果都屬意自己,等他做了皇太子!趙棣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蕊珠肯定也愿意以身相許,她本來就不中意趙檀!想到她擔憂會被太后許配給趙檀的楚楚可憐模樣,趙棣更加躊躇得志。他看向身邊的弟弟們。對面的七弟十弟已經露出了羨慕的尊敬的眼神。十五郎在偷偷地摸冰……六郎呢?
趙棣一滯,趙栩他為什麼在笑?笑得怪怪的。
趙栩笑的是蔡佑。
此人雖是宰相,也寫得一手好字彈得一手好琴,骨子里卻是個呂不韋。一看上一筆生意蝕本了,血本無歸,立刻想著撈一把回來。還真被他撈到了。即便趙棣現在當不上太子,也被蔡佑綁到了他船上,看著趙棣的神情,他恐怕正感激涕零呢。
殿上有兩個副宰相也懵了,佩服得五體投地。這蔡相的舵也轉得忒快了,連自己人都沒打一聲招呼啊。這麼多年捧著魯王,和太后拗著勁兒作對。結果魯王一摔,他短短兩個時辰,就改捧吳王了。吳王愿意不愿意被他捧還不知道呢。他先把擁立的大功給占了。偏偏還合了高太后的心意,誰都知道,帝有七子,吳王最得太后的喜愛,誰讓他娘錢妃和太后沾親帶故還十幾年如一日地謙卑溫順呢。便趕緊也出列附和。
陳青依然沒有開口。
趙棣聽著又有兩位副宰相附議蔡佑的說法,更是心花怒放,也顧不得看趙栩了。
忽然有金石絲竹般的聲音響徹大殿:“臣蘇瞻有奏。”
殿上驟然安靜了下來。趙棣也一驚,側耳細聽。可殿上卻依舊鴉雀無聲。忽然蔡佑的聲音響了起來:“怎麼,蘇相?蔡某冠服有不妥之處嗎?你有奏就奏,盯著我看作甚?”
趙栩好奇起來。他和蘇瞻除了那幾年有過師生名分外,并無接觸。因為炭張家的事和以前榮國夫人的緣故,他還對蘇瞻生出了幾分惡感,順手請太后塞了兩個侍妾給他,惡心惡心那王十七娘。現在聽著蘇瞻在大殿之上竟然如此出人意料,實在難以想象這位汴京蘇郎要說些什麼。
只聽見蘇瞻清朗一笑:“不敢,那虹橋下的船只想要在汴河里掉頭轉向,得先看好橋上四角的“五兩”,算好航道,打好招呼,沒有半個時辰也掉不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