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鐵塔門口,那郎君一把扯住了美人的袖子,苦苦哀求:“蕊珠你聽我說,我對你的心,你還不明白嗎?”
那美人削肩微動,回轉身來哀聲道:“那我這般冒險偷偷地來見你,誰又明白我的心?”月光下她梨花帶雨神情凄婉如泣如訴。
蘇昉和趙淺予看得清清楚楚,正是趙棣和張蕊珠!
趙淺予打了個寒顫,往后縮了縮。
趙棣低聲說了什麼,張蕊珠低頭不語。趙棣一把攬住她,低下頭去,張蕊珠欲拒還迎,兩人便擁在了一起。
趙淺予瞪大眼睛還想看清楚,卻被蘇昉一手遮住了眼。
阿昉哥哥的手上還留有油燈的味道,除了油燈的味道,還有一絲清甜的像雨后竹林的味道。好聞。可是為什麼不讓自己看了?趙淺予轉轉頭,蘇昉趕緊手上加了三分力。
片刻后,趙棣和張蕊珠才并肩往外走去。蘇昉才松開趙淺予,非禮勿視,卻好像沒法同小公主說,只能冒犯了。
趙淺予卻絲毫不在意,吐出一口氣,她探出頭,看見對面的女使已跪在那石碑后頭,拜伏在地。
天哪,五哥喜歡張蕊珠的傳聞竟是真的!五哥果然是裝模作樣來給爹爹祈福!無恥!還有那個張蕊珠,竟然偷偷跑到開寶寺來!簡直簡直有辱這佛門圣地!
蘇昉卻沉思片刻后,提醒眼睛瞪得滾圓一句話也不說的趙淺予:“你要不要先告訴你六哥?”
正氣極了的趙淺予眼睛一亮:“對!快走!我們這就去州西瓦子!阿昉哥哥,你同我一起去吧!”
蘇昉點頭:“我爹爹也在那里。巧的很,原本我就要去的。”
鐵塔的懸鈴在夜風中清脆叮當響著,塔身依舊風姿峻然。夜色更深,烏云濃重,一輪明月,似乎就要被遮擋住,起風了。
第55章
州西瓦子中的《目連救母》,正演得如火如荼。那飾演青提夫人的伶人,一改前面的富家主母目中無人,戲弄眾生的驕橫跋扈模樣,秀發低垂,蛾眉緊蹙,一雙妙目中滿含淚水,皓腕如玉,朝兒子目連拼命伸去。把她淪落在餓鬼道中苦苦掙扎演得絲絲入扣。
雷鳴般的喝彩聲震耳欲聾,觀者無不如癡如醉。
三樓陳青他們所在的房間,卻因為陳青那句“官家七子,你看誰能坐得上皇太子一位?”鴉雀無聲。
九娘一怔,笑道:“表叔,九娘既是女子,又是小人,你豈不是問道于盲?”
陳青揭開茶碗蓋,看了看身側的九娘,漫聲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蔡文姬六歲辯弦音,王勃八歲著《漢書注指瑕》,李耳十歲預言楚國之敗,我朝司馬相公七歲通《左氏春秋》大旨。豈可因男女和年齡蓋論?就是你太初表哥,十歲已勇冠大名府三軍,六郎九歲已折服翰林畫院。聞道無先后,術業有專攻。九娘不必自謙,你七歲入孟氏族學乙班,上智也,金明池勇救阿予,上勇也,窺一斑而知全豹,上謀也。表叔最多算不恥下問,又怎麼會問道于盲?”
九娘起身朝陳青屈膝福了一福:“多謝表叔看重九娘,倘若表叔是要借九娘之口問婆婆如何看待此事,或是問孟家如何看待此事,還請恕九娘無言以對。”
陳青笑著搖頭:“怎麼,九娘覺得自己太過年幼,不足為吾師?圣人無常師。
子入太廟尚每事問,不恥下問總好過問道于盲。何況你的才華已經足夠入我樞密院了。敏于事慎于言固然是好事,可你今日若不能暢所欲言,你家的過云閣也是白白讓你們女兒家暢讀了。今天表叔還就想聽聽小九娘有何高見。”
九娘思忖了片刻,她前世對陳青一直深為敬仰,今生也欣賞陳太初的品行,加上和魏氏又有奇妙的前世緣分,對陳感覺更加親切。而趙栩和自己前世有一面之緣,今生又有救命之恩。在私為了陳孟兩家和趙栩兄妹,在公為了朝堂百姓,她其實也愿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倘若她的話能對陳青對趙栩有些微幫助,她也滿足了。
九娘吸了口氣,替陳青的茶盞注滿茶湯,雙手敬上:“那九娘就大膽妄言了,還請表叔恕罪。”
陳青大笑著接過茶盞:“好,表叔洗耳恭聽。”
九娘側頭朝向趙栩:“還先請表哥幫九娘取下兩扇窗來。”
趙栩和陳太初齊齊站起身,對視一眼,走到窗前,抬手取下兩扇木窗。陳青跟著九娘走至窗口。四人看向對面臺上。
臺上目連正在盛飯奉母。青提夫人微張檀口,輕啟朱唇,正待要入口時,那食物卻砰然起火,瞬間化作黑炭,冒著青煙。青提夫人悲泣著匍匐在地上,只伸出手朝著兒子目連。臺上眾多飾演餓鬼的伶人紛紛在那黑暗中,也將手都伸向目連。目連跪倒在地哭著喊:“娘——”臺下響起雷鳴般的喝彩,將那外面空中轟轟的雷聲也掩蓋住了。
九娘指著臺上的目連說:“這位目連,其實乃目犍連尊者,在佛陀十大弟子中神通第一。
他聽佛陀說‘諸法因緣生,緣盡法還滅。我師大沙門,常作如是說’受悟出家,能移山能滅魔,卻不知生母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