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也不客氣,收下了交子讓她只管放心。帶著六娘九娘和女使侍女們辭別老夫人,上馬車往鳳城方向而去。
天不亮,城外六十里連綿的營寨馬嘶人聲不斷,炊煙已息,伙頭軍運糧軍已經開始收拾裝車。
中軍大帳里已經點完卯,大軍拔營起寨。各軍將領,跟著陳青在五方旗下祭過了火神土神水神等五行神仙,中軍帥旗指向鳳城,傳令兵各色令旗揮舞,隨軍鼓樂吹響號角。大軍緩緩開撥。
在鳳城官道右側,三輛馬車緩緩停下。杜氏帶著六娘九娘下了馬車,提了把小鐵鍬,在路邊挖了些松土,用一塊朱色的布帛兜了,在官道正中堆起小土堆來。玉簪她們幾個女使趕忙上前要幫手,卻被杜氏謝絕了。
六娘好奇地問:“大伯娘,你這是做什麼?”
孟彥弼從馬車后頭取出些樹枝草木來:“這是表叔母以前教給我娘的。她們西北那邊叫這個軷祭。親人出征,在路邊軷祭,親人就肯定能平安歸來!”
九娘輕聲道:“軷祭可以敬祝山水神明,祝禱大軍從此跋山涉水一往無前!唐朝后就已經失傳了。秦州乃是秦國的發祥之地,才得以保留這些古禮吧。”
馬蹄聲響起,遠遠飄來一朵紅云。杜氏直起身笑道:“你們表叔母來了!”
這朵紅云轉瞬即至,果真是魏氏。
六娘九娘看著一身朱紅寬袖祭服的魏氏,呆了半晌。這、這還是平時那個秀氣之極的表叔母嗎?魏氏一頭秀發飄散,齊眉勒著朱紅軟紗抹額,抹額在腦后打了一個結,長垂近腰。
難得地用了朱紅口脂,加上策馬而來,兩頰也泛著紅,讓人驚艷無比。
魏氏笑著朝她們揮揮手,從馬側取下小鐵鍬和兩壇子酒來。在官道另一側,開始挖土。
九娘趕緊跑過去福了一福:“表叔母,我來幫你!”她將魏氏挖出的松土兜到朱色布帛里。兩人在官道中堆起另一個小土堆。魏氏笑著說:“謝謝阿妧了,太初、六郎還有阿予、蘇家兄妹都在后面,還有慈幼局的孩子們要來送叔夜。今天參加軷祭的人多,再好不過了。”
九娘手中的布帛一松,差點掉落在地上。抬起頭看著魏氏,一臉驚訝,阿昉哥哥和阿昕怎麼會也來了?
魏氏朝她眨眨眼,笑道:“六郎和阿予給他們下的帖子,等送好大軍。今日六郎做東,請大家一起去炭張家吃烤羊,你可會喝酒?我可是要不醉不歸的哦!”
九娘胸口一熱,哪里還管自己現在還是十一歲的小身子,大聲道:“我會喝酒!我陪您一起喝!”
魏氏笑著點點頭:“好!你放心,喝醉了今日就回表叔母家里睡。保管你婆婆不責怪你!”
九娘也哈哈笑了起來。玉簪和其他女使只能守在馬車前眼睜睜看著,嚇得不行。這位太尉家的娘子,也太嚇人了。喝醉酒?!被老夫人知道了還得了?
不一會兒,又有兩輛馬車和幾十騎一起到了。
趙栩穿了一身緋色寬袖道袍,飄然若仙。陳太初也穿了朱色,卻是一身窄袖直裰,熱烈似火。兩人都難得穿這麼鮮艷的亮色,更顯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令人無法直視。
九娘目光掃過他二人,定在蘇昉身上,展開了笑顏。
蘇昉穿了青色道袍,正笑著對她們招手。
趙淺予牽著蘇昕的手跳下馬車,拉著六娘九娘的手連連問,立秋送去的棗子可好吃,這幾日都做了些什麼,昨日有沒有去旗纛街看祃祭。
另一輛馬車上跳下來十幾個孩子,過來行了禮。章叔寶帶頭,拿著小鐵鍬開始挖土,在官道之中也堆了好幾個土堆。幾個女孩子從馬車上搬下樹枝草木來。
趙栩、陳太初、蘇昉和孟彥弼四個人,忙著堆放樹枝草木。四人偶爾扭頭看看在路邊說笑著的小娘子們,也都會心一笑。
魏氏和杜氏在馬車邊上輕聲說這話,杜氏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又笑著點頭。趙栩看了,放下心來。這位孟家長房的杜娘子,最聽舅母的話,肯定是愿意做他們的副社長了。
不久,遠處傳來馬蹄踏地的轟隆隆聲音。眾人分成兩堆,魏氏帶著陳太初趙栩趙淺予還有慈幼局的孩子們站在道路左側,杜氏帶著孟家小輩及蘇昉蘇昕在官道右側。眾人引首翹望,心似乎也隨著那馬蹄聲咚咚咚地加快起來。
遠遠的眾人就看到各色旌旗招展。正中一面紅色帥旗上,一個“陳”字迎風招展。孩子們立刻揮起小手大喊起來。
孟彥弼望了望,大聲告訴她們:“太尉的帥旗是燕王殿下寫的呢!”
大軍越來越近,九娘看到那個“陳”字果然潑墨狂放,似有萬千雄心,只看著也覺得胸中豪情頓起。
大軍緩行,除了馬蹄聲,就是鐵甲碰撞的聲音。那精光閃閃的重甲騎兵中,紅色帥旗下,一匹黑色大馬上,正端坐著一人。
魏氏滿面笑容,揮著手慢慢走到官道之中。
陳青遠遠看見了他們,舉起手示意大軍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