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彥弼登時叫起好來:“好!好!表叔!比一比箭法!比上一比!”
陳青一怔,看向不遠處的高似。高似卻立刻退了一步,垂首斂目。蘇瞻看著蘇昉坦然自若含笑期盼的神情,似乎并無其他的意思。
九娘立刻附和蘇昉,對著蘇瞻笑道:“表舅!四年前就聽太初哥哥說過您身邊這位高大人是軍中小李廣,還曾經是帶御器械!今天早上我們在金明池看到表叔的箭法,已經嘆為觀止了。想不出小李廣究竟厲害到什麼程度!不如讓我們見識見識吧!”
蘇昕和趙淺予、六娘自然因為剛才議論過高似的事,自然跟著九娘起哄,圍著蘇瞻笑鬧起來。
陳太初湊近父親,悄聲說了幾句。
陳青微微卷起窄袖,不等蘇瞻應允,直接越過他,大踏步走到高似面前,一拱手:“高兄弟!”
高似一抬眼,雙目如電,隨即又垂下眼瞼,一拱手,單膝一曲就要跪倒:“不敢!太尉萬福金安!”
陳青一張冰山臉并無變化,卻立刻伸手扶住了他肘下:“你我軍中曾是同袍,何須如此客套。”
兩人一剎那僵在這個姿勢上。以陳太初孟彥弼的習武眼光,自然看得出高似腰腿用力,直往下沉。陳青手上卻似有千鈞力不讓他跪。
兩人略一較量,就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高似順勢站直了,拱手笑道:“久聞太尉槍法絕世,橫掃西北,沒想到您箭法也如此厲害。高某佩服!”
陳青微微勾了勾嘴角:“當年你白羽沒石,才有小李廣之稱。可惜你我雖曾同場作戰過,卻無機緣相熟識。今日有緣相見,能夠切磋一二,陳青此生無憾!”不等高似推托,直接揮手道:“來人,外間曬谷場上設些草垛子出來,今日——我陳青,要會一會小李廣!”落地有聲鏗鏘有力。
桃源社的孩子們立刻高聲歡呼起來。孟彥弼更是翻了幾個空心筋斗,一落地,比了個翻身向天仰射云的姿勢,引得蘇昕趙淺予尖叫連連。
九娘冷眼細細觀察高似,見他抿唇不語,但左手已握成了拳,右手放于身側,食指微有顫動,顯然已是心動。
天下能有資格和陳青切磋的,有幾個?
天下能贏陳青的,又有誰?但凡是習武之人,軍中將士,誰能抵抗陳青邀戰這樣的誘惑!
高似穩步走到蘇瞻前面,拱手行禮道:“還請郎君恕罪,高似想和太尉比上一比。”
蘇瞻搖頭笑道:“好!十幾年來,阿似你一共救過我七次命。我只見你用過一次箭!”他轉向歡呼雀躍的孩子們:“高似的箭法,在我看來也是神乎其技,要是太尉輸了,你們可不許哭鼻子啊。”
趙淺予立刻跳了出來:“我舅舅肯定贏!我舅舅天下第一厲害!”她轉身沖著高似皺起小鼻子,吐了吐舌頭,忽然想起萬一他是個壞人呢!啊呀!趕緊縮回蘇昉和陳太初身后去了。
高似見她這般天真爛漫,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臉上,竟對著趙淺予微微笑了一笑。
他看起來粗獷兇悍,笑起來倒也蠻好看的。趙淺予眨眨大眼睛,扯了扯蘇昉的袖子。這樣的人看起來可不像壞蛋啊……,可是阿昉哥哥不喜歡他不相信他,那笑得好看也沒用!
“梁氏女昨夜搶了我的馬?!”阮玉郎抬起眼,寒冰淬煉似的眼神如箭一樣穿透了面前兩人的身心。他手上的宣州紫毫筆直接咔嚓斷成了兩截。
“你們兩百多人都是死人嗎?”阮玉郎輕輕放下斷筆,走到兩個跪在地上微微發抖的屬下面前。
“她瘋了!郎君,她肯定是瘋了。夜里趁我們不防備,殺了我們十三個兄弟,搶走了一百二十七匹夏馬!她帶來的人也多,五六十個不!七八十個!可能還要多一些——”
阮玉郎強忍住憤怒,握手成拳,來回踱了幾步。
兩個屬下膽戰心驚地放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道:“昨夜我們細細盤查,發現她還悄悄偷走了——”
阮玉郎長吸了口氣:“兵器?”
兩個屬下的頭已經快碰到了地磚上:“四臺神臂弩和兩臺諸葛連弩——”
“砰”的一聲巨響,阮玉郎身前的楠木書案轟然翻倒在地。
書房內一片死寂。
良久,阮玉郎轉過身來,俊美無儔的面龐已恢復了平靜:“你們即刻回鞏義,雖然他們未必會發現鞏義的馬是我們的,為保萬無一失,三日里分批把馬送到西京南京和大名去,記得把死去的人都好生安葬了。對了,藏有兵器的陵墓都恢復原樣了嗎?”
“怕被守陵軍士發覺,昨夜已經恢復原樣了。”
“你們現在就走。告訴各大榷場的人,暫時不要再往鞏義送兵器了。”阮玉郎吸了口氣:“讓小五小七和小九進來。”
不一會兒,進來三個平時在戲班子里專門演些暖場的逗笑雜技的侏儒,此時三人輕手輕腳地進來,滿臉擔憂。
“即刻把我們在開封的人全撤去西京洛陽,現在就走。過幾日若是有陳青的死訊,你們再回來。”阮玉郎柔聲吩咐。
“那婆婆呢?”
“我不走。我陪著婆婆。你們走。”
“郎君!”
“我無妨。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