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衣裳的系帶一松,肚兜都掀了起來,露出了胖乎乎白花花的小肚皮,還一鼓一鼓的,一屋子的女眷們笑得不行。九娘看到他的傻樣,也忍不住笑了,上前抱了他坐在自己膝上給他吃了一顆糖。
不多時,呂家、杜家、孟彥卿的岳家,也都紛紛帶著禮登門。翠微堂里又坐了七八位頭戴蔥簪,腰佩銅錢長縷的娘子們。
等贊者高唱吉時到,杜氏抱著小小的孟忠德進了翠微堂,一片賀喜聲中,收生姥姥仔細地給小郎君落臍炙囟。滿堂人喊著“蔥使兒聰!錢使兒富!”孟忠厚被九娘高高舉著看弟弟,喊了兩聲:“聰——聰——!”忽地叫了一聲:“丑——!”
孟忠德早了十多天出來,紅紅小小一團,又因為被艾灸熏著難受,小臉皺成一團,不知道是太難受還是聽見哥哥說的丑字,竟用盡全力在杜氏手中蹦噠了一下,哇地嚎啕大哭起來。
這一哭,眾人又紛紛道喜,說二郎雖早生了幾日,力氣倒不小,少不得將來子承父業。范家的幾個嫂子笑著說孟忠厚:“你才多大?就知道丑了?大郎,你說說誰美?大表姐美還是二表姐美?”
孟忠厚烏溜溜大眼轉了一圈,直接摟住九娘的脖子,吧嗒在她面上親了一口:“九姑姑——美!美!”口水蹭了她一臉,還轉過臉挑釁地看著三個舅母:“姑姑美!”九娘哭笑不得,索性湊過去要將口水反蹭到他小臉上。孟忠厚竟嫌棄地拼命躲著,小胖手捧著九娘的臉喊姑姑姑姑美。
眾人哄堂大笑,梁老夫人笑得直不起腰喊著:“乖孫孫,來,到太婆婆這里來,莫給你九姑姑得了逞!”
范娘子看著兩個外孫,忽地眼睛就濕了,摸了摸孟忠德的小手:“親家母,快些抱進去罷,別受涼了。”
到了午間,廣知堂設了宴席,孟在三兄弟作陪。蘇家陳家都未有人來,只派了管事送了禮。翠微堂邊的宴息廳席開四桌,杜氏三妯娌陪著親眷們都喝得面色緋紅。九娘和七娘陪著范家呂家的女眷也喝了幾盅。
“你們曉得嗎?我們來的時候,外頭都在說陳元初的事呢。朝廷一早就張貼了皇榜!”呂家小一輩的三娘喝了兩盅果酒,小聲地問七娘。按輩分要叫七娘九娘為表姑,卻也已經十二三歲了,也是元初社的一員。
九娘給她又斟了一盅果酒:“這幾日家里忙著二郎的事,還不曾出過門,說我家陳表哥什麼事呢?”
呂三娘悄聲道:“說陳元初心智被西夏所迷,替西夏攻打鳳州,被陳太初擊敗了。鳳州大捷!”
九娘手一顫,立刻問:“皇榜可說了我家陳表叔如何?”
呂三娘尚顯著稚氣的臉露出一絲不平來:“說了!明明不是我們元初哥哥的錯!卻要褫奪他爹爹齊國公的封號,這不還是在怪罪他嗎?”
她姐姐二娘年長兩歲,擰了她一下:“娘說了不許妄議軍國大事!”這桌上都是陳家的親戚,她呂家關系最遠,說這些豈不讓主人家和范家的人不痛快?
呂三娘不服氣地哼了一聲,見九娘站起了身微微福了福就走開了。呂二娘看著七娘和范家三位娘子的面色都不好看,趕緊代妹妹請罪。
九娘卻是看到玉簪在窗外朝自己示意才出去的,她聽到只是褫奪了陳青的封官,倒松了一口氣。
若沒有陳太初及時守住了鳳州,沒有趙栩和張子厚前些時朝堂上的微妙平衡,恐怕今日皇榜上就是陳元初叛國投敵,陳青入獄的消息了。
九娘帶著玉簪往邊上走了幾步。玉簪輕輕說道:“燕大方才送了皇榜的消息進來。”
九娘吸了口氣:“我已經聽說了。”
“還有——”玉簪艱難地說:“西夏使者今日早朝覲見官家遞交國書去了,說陳元初做了西夏興平長公主的駙馬,乞大趙賜西北八州為聘禮,還要迎陳家遷往西夏去——”
九娘閉上眼,她早就知道阮玉郎不會就此罷休。向來西夏契丹有國書到闕,只有兩制兩省御史中丞才能參與機密,就算侍從供奉之官也不知道內容。如今竟然尚未入宮就市井皆知,自然是阮玉郎和西夏特意散播的。
“京中都翻天了。”玉簪低聲道:“燕大回來的時候,許多人將觀音廟凌娘子家的餛飩攤砸了,說他們是西夏走狗。凌大郎、藥婆婆的兒子還有好些人都被打傷了,開封府的衙役們去了,擋不住他們好幾百人,還有不少士子,個個理直氣壯地喊著國將不國,要嚴懲叛國賊呢。”她想到二門口燕大那驚恐的神情,不寒而栗。這些人是不是遲早也會來孟府鬧事的……
九娘咬著唇,低聲吩咐道:“你從我賬上取兩貫錢,讓燕大送給凌娘子,請她這些日子先歇在家里罷,莫出來了。”
玉簪福了福:“那些人還要去砸鹿家包子鋪,因為鹿家娘子端午給陳家送了好些酒。”
九娘猛然轉頭,盯著玉簪。
玉簪只覺得眼前的小娘子又變成了一團火。
第206章
午后送走賓客,翠微堂這一片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