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先進宮去了。阿昉表哥,可方便送我們出門?”
孟在站起身,略拱了拱手,看也不看張蕊珠一眼,拍了拍蘇昉的肩頭:“你很好,自己擔心一些。”
出了書房,九娘一眼看見垂首斂目肅立在廊下等著的晚詞。當年她和晚詩剛到青神服侍她的時候,她就好奇她二人的禮儀之周全,想來均出自姨母郭氏的指點。她想起張子厚的話,走到晚詞身前,停下腳來。
第288章
“晚詞?”九娘輕聲喚道,目光越過她的肩膀,看向院子中的那棵樹。
那不是昔日她窗外高大的合歡樹,樹下也沒有站著璧人一雙。這棵樹旁的葡萄架下,曾經是阿昉幼時大聲背書的地方。葡萄熟了的時候,若他背得好,蘇瞻會隨手摘下一串擱在阿昉兩個總角之間。如今葡萄已沉沉壘壘高高低低墜著,葡萄架下卻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晚詞抬起頭,她方才也驚鴻一瞥到這個少女的絕世姿容,卻沒想到近在眼前時一身男裝打扮依然奪人心魄,竟令她有些透不過氣來。
幾十年前,她和晚詩還是總角女童,頭一回拜見阮玉郎,也有這種呼吸都驟停的震撼。
“你隨我去那棵樹下說幾句話吧。”九娘淡淡道:“我看那葡萄好像生病了呢。”
晚詞一震,喃喃地看向九娘,十多歲的少女深深看入她眼中,面露憂色,帶有蒼茫暮色。
葡萄好像生病了。如此耳熟。葡萄不是人,怎麼會生病呢?
晚詞身不由己地跟著九娘下了臺階。蘇昉要跟上去,被孟在伸手攔住。孟在轉頭看了看被關上的書房門,輕輕搖了搖頭。
九娘伸出手,輕輕碰了碰翠綠葡萄的底端,再伸長手卻夠不著葉子。前世倒是抬手就可以翻開疊得密密的葡萄葉,連個小杌子也不用踩。
晚詞見她動作,一層雞皮疙瘩從雙臂外側蔓延開來。
“你那幾片竹葉繡得真好,大郎一直收著那個書包。”九娘停下腳柔聲道。
晚詞嗓子一緊,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雙腿發軟。
“你和晚詞也太小心了些,十七娘熬的藥你們也不放心?”九娘苦笑著說起自己曾打趣過她們的話,轉頭望向面無人色的晚詞:“你們其實幫了她的忙,為何最后卻是你們吃了這許多苦?”
晚詞失聲想叫喊,簌簌發抖,踉蹌著退了兩步,扶住葡萄架邊上的撐柱,兩眼直冒金星,想辯解幾句,卻開不了口。
郎君只是讓她們取出娘子的手札,他說自有法子讓娘子病上一病,就此歇了那些籌謀之心。她和晚詩從來沒想過要害娘子。九娘子是她和晚詩陪著長大的,她們喜愛她欽佩她尊重她,更心疼她。九娘子意外病逝,她和晚詩疑心是王瓔動的手腳。可郎君震怒于她們未能護住九娘子。她們要同蘇瞻說,當夜卻被陷害為偷盜主家之奴婢,判為賤籍。
“你還聽命于阮玉郎麼?”九娘柔聲問道。
一臉驚駭的晚詞下意識搖搖頭:“沒有!”她和晚詩早就是棄子,無處可去。可她想說她們沒有要害她,更沒有幫過王瓔。
九娘凝視著她:“你們待我一直很好,沒有害過我是不是?”
晚詞淚如泉涌,深深跪拜下去。
蘇昉負手站在廊下,薄唇緊抿。
阿妧定是在和晚詞說娘親在天之靈一事了。
“晚詞你既回到這里,可愿意幫我護著阿昉?”九娘伸手扶起晚詞。
晚詞一怔,拼命點頭,顫聲道:“張娘子她——并不信我。”張蕊珠以往并不知道她的來歷,入了蘇府才聽蘇老夫人說起,便總帶著她露面,無非要引起蘇瞻懷念亡妻之心,私下卻甚是提防她。
九娘柔聲道:“她有什麼動靜,你早些告訴阿昉吧。”她看向打開的書房門。
蘇瞻恢復了無悲無喜的淡然神情,只多看了晚詞兩眼,便親自將她們送回翠微堂,和魏氏又說起早間樞密院收到急報,陳青率領西軍在熙州已擊退西夏回鶻聯軍三十里,讓她安心。
送走孟在魏氏九娘一行人,蘇瞻和蘇昉回轉書房,半途卻遇到折返來尋蘇昉的晚詞。
晚詞給他們道了萬福。蘇瞻皺眉道:“蕊珠原先不知你是伺候阿昉娘親的舊人,張子厚竟說你是阮玉郎的人,實在荒謬無稽。既然回府里了,你就安心服侍蕊珠吧。方才九娘同你說什麼了?”
晚詞抬起頭,又看了一眼蘇昉,低頭回稟:“九娘子問起奴先夫人的事,還說——葡萄病了。”郎君應該記得這句話吧,他認出她沒有?
蘇瞻看向不遠處的葡萄架,皺起了眉。孟妧這般無孔不入,真是心機細密。
延州以北二百里不到的青澗城,是朝廷為表彰種世衡在永興軍路抗擊西夏之功而賜名的。趙栩一行抵達青澗城時,種麟親自出迎。
青澗城里一片忙亂,不少年邁之人帶著婦孺正在清理大道上的牛糞馬糞。
臭味飄來,種麟撓了撓頭:“早上接到軍令祭旗了。大軍以在城東待命。”
趙栩笑道:“種家軍疾如風快如電,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