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頭。
如此這般灌洗了五六回,灼燒痛感稍減。趙梣伸出小手,朝姜太妃揮了揮。姜太妃捂臉大哭起來,說什麼都是多余。
御醫院的院使帶著兩個醫官匆匆趕到,向太后也緊隨而至,勃然大怒,立刻下令將姜太妃拿下。
趙梣捉緊九娘的手,張口要說話,半天才發出了一個:“饒——”
九娘見他尚能發聲,放下心來:“官家先安心讓院使看看,太妃的事,臣私下稟告娘娘。”
福寧殿偏殿中,姜太妃跪在地上,哀號不已。向太后如今將趙梣視如己出,動了真怒,瞪著姜太妃片刻,竟按捺不住地揚手給了姜太妃一個耳光:“住口,你還有臉哭!”
九娘一怔,上前輕聲勸道:“娘娘息怒,姜太妃只怕是母子連心,為人所趁才被唆使下藥的。所幸官家尚能開口,何不先問個清楚。”若由入內內侍省和尚書內省或是大理寺來處置,趙梣那個小人兒只怕會難以承受。
向太后胸口劇烈起伏著,沉聲喝道:“姜氏,究竟是什麼藥?藥從何來?說!”
臨近黃昏的時候,禁中大內已全部戒嚴,明日皇帝和皇太后駕幸南郊,太皇太后駕幸西京,各宮各殿閣均有內侍把守,出入嚴查。從隆佑殿抬出來的一個宮女尸體,無聲無息地從后苑出了皇宮。
七月十五,三更梆子敲過,皇城內燈火通明。福寧殿中,向太后緊緊牽著趙梣的小手,往御輦上走去。
自宣德樓往南的御街上,黃土早已鋪好,步障也已設好,上千禁軍陣列兩旁,一直到南薰門,沿途皆是金槍銀甲。
四更天,皇帝御駕出了南薰門。又過了半個時辰,太皇太后儀仗也出了鄭門。文武百官和宰執親王等,也都往四方祈福之地而去。
到了五更天,梆子沿街響起,天還未亮。已有不少百姓沿著禁軍把守的通道,魚貫而出,往各城門而去。
各大城門前均有極粗的長繩繞出了僅供兩人同行的彎道,每十步就有禁軍把守。密密麻麻幾千人,在這樣的彎道中井然有序,毫不混亂。素日張貼皇榜的地方貼著十幾張三尺長紙,上書“除刃”兩個大字。更有唱榜人扯著嗓子喊道:“一應刀劍兵刃,全部解除——”
有膽大的大聲喊了起來:“鄭屠,還不把你的殺豬刀交給朝廷?”
百姓哄笑起來,有些被上次民亂嚇怕了的人確實帶了家中私藏的樸刀匕首之類,便主動解了下來,放到城門口的籮筐中。不多時,好幾個籮筐里堆滿了各色兵刃,殺豬刀赫然也在其中,還插著兩把鋤頭。
一出城門,卻有一塊黑黝黝半人高的鐵牌豎在面前,旁邊站了幾十個禁軍,人人都需經過這鐵牌。過有那好事的還伸手摸了一摸:“涼快得很。”
忽地“叮”地一聲,一人拔腿就往城外跑去,隨即被禁軍按倒在地上,捆了個結實。眾百姓抻長脖子去看,驚呼連連,那鐵牌上吸附著一把三寸長的匕首。
“磁石!吸鐵石——”
當下司南早已普及,但這麼大的磁鐵,百姓卻還是頭一次見到,見狀紛紛呼喝議論起來。
城里有些人聽見外頭的呼聲,面色大變,卻因身在這長繩圍成的彎道之中,出也不是,跑也不能。
那籮筐里轉眼又被丟入許多刀劍。
第291章
十多萬百姓自汴京城東南西北十四個城門分批撤出,從五更天直至午后才全數撤出。剩余數萬不愿離家的也都在自家院子中設香案祝禱,盼著躲避地動。京城禁軍不斷巡邏于各條大道上。商鋪悉數關閉,攤販全無影蹤,乍一看,汴京城已成了一座空城。
皇城都堂的偏廳之中,長案后張子厚端坐如鐘,手邊案卷堆積如山。大理寺每隔半個時辰就有人入內稟報最新消息。寺廟道觀、勾欄瓦舍、市井聚集、宗室勛貴、國子監之地等等,均有專人已盯了三天三夜。
身穿女使窄袖圓領襕衫男式官服的九娘,正凝神逐條過濾回稟上來的消息,有可疑之處便以朱筆圈出,再和一旁的張子厚溫聲商議。
張子厚鼻尖微微滲汗,抬手給九娘的茶盞中續了茶,柔聲道:“喝口茶,且歇息片刻再看不遲。應天府尚無消息送來,不急。”
九娘接過茶盞喝了兩口,待要擱下,張子厚的手已等著。九娘一怔,輕輕將茶盞放回他手中,抬起頭道了一聲謝,撞入張子厚一雙深邃似海的眸中。
君意似山海,隔山亦隔海。念及前世的自己過于自詡自負又自傲,憑蘇瞻一些轉述和幾句政見便對他心存成見,九娘輕嘆了一聲,也給張子厚的茶盞中續上茶:“無消息才更令人擔心。不知道高麗的船如今到了哪里。兩浙的水師能否攔截住他們。還有阮玉郎,這般挨家挨戶地搜查,竟無一絲蹤跡,他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阮小五的尸體偷走——”
張子厚想起諸多衙役看守著的阮小五尸體一夜之間不翼而飛,心中也一緊,下意識轉頭看了看都堂外的重兵,才定了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