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一個鄙陋的黃胖,九妹那小精靈鬼能看得上?如今家里都在找那唯一的喪帖,萬一被九妹想到六郎身上,我挨上幾十板子是小事,六郎可少不得也要被官家打上一頓。”
陳太初手指從趙云的亮銀槍的槍頭上輕輕滑過,笑道:“是我忘了,對不住你。”
孟彥弼撓了撓頭:“算了算了,幸好六郎也讓我帶了樣賠罪的好寶貝送給九娘。”
門外傳來熱鬧的人聲,九娘跟著婆子進了屋,大大方方見過兩位哥哥,好奇地問孟彥弼:“二哥有什麼好寶貝要給我看?”
陳太初將一旁的木盒取了過來,柔聲道:“那日六郎在家廟無禮了,人是我帶來的,這是我送給阿妧的小小心意,那天的事,還請你別放在心上。”
九娘見他神情慎重語氣溫和,并沒有將自己當做不懂事的孩童那麼輕慢敷衍,加上陳太初少年風姿和脾性和阿昉有六七分相似,倒對當日自己借機勒索敲詐生出幾分不好意思,便認真地點了點頭應承:“好。”
她打開小木盒,里面是一個粗陋的小黃胖,一點也不胖,看起來倒有些像陳太初。
文思院內造的黃胖,竟然淪落到這種水準了麼?
九娘有些疑惑,抬起頭看向陳太初。孟彥弼咳嗽了兩聲:“啊——哈哈,我去外頭拿個東西。太初,你陪陪阿妧。”他捧著趙栩給的匣子抬腳就溜。
陳太初干咳了一聲:“文思院的黃胖還在做,恐怕還要過些日子,這個是我自己做的。”
即便是入道后順心重歸,陳太初還是有些心虛地臉紅了。他這般做,似乎有些太不陳太初了。
可哪怕只是有過一念,他也想試一試。
九娘欣然拿起小黃胖,左右前后仔細看了看,雖然手藝生疏,可比例卻極好,神情也生動,越看越有味道,再看向小木盒里,九娘驚喜地問道:“這個也是太初表哥自己做的嗎?”
盒底還有一副精巧的小小弓箭,牛筋的弓弦,竹制的九枝小箭,撞在一個小小的箭袋里。
“六郎手才巧,我只會做這些小玩意。不過如果阿妧想學騎射,表哥不才,愿毛遂自薦。”陳太初看著她胖乎乎小手指將那小小弓弦拉了開來,忍俊不禁,強忍著笑意,聲音更溫柔起來:“不過學騎馬,萬萬不能從小馬開始,至少也得是大理或巴蜀的矮腳馬。你年紀尚幼,倒也不急。日后要是學打馬球,再學也不遲。”
九娘杏眼熠熠發光,仰起小臉,一臉的驚喜:“太初表哥,我想學騎射!”轉念想到自己素日的學業和家中的規矩,又不免有些喪氣,探頭去尋孟彥弼。
孟彥弼假模假樣地捧著那匣子慢慢踱了進來:“阿妧,待你到了十歲,你便也能跟著姐姐們來演武場學騎馬了。不急不急。”
九娘小短腿跑得卻快,襦裙帶風地沖到孟彥弼身前,扯了扯他的衣袖:“二哥,太初表哥說的是真的嗎?不能先學騎小馬?”
“這倒是真的。”孟彥弼心想這必然能令九娘打消學騎射的念頭:“我三歲就騎契丹馬,從馬上一頭栽下來,險些被馬踩死,你看看,這就是當年留下的傷。我娘可是把我爹狠狠揍——我什麼也沒說過,記住了阿妧。”
孟彥弼蹲下身子,看著缺了門牙捂著嘴笑的九娘,眨眨眼:“所以呢,等你長大了再學騎馬。”
九娘宛如黑水銀的眸子轉了轉:“好。”她一個人要學,自然沒可能。但若是四姐妹都要學,就容易得多了。
孟彥弼獻寶一樣地獻上匣子:“這個是六郎送給你壓驚的。”他將趙栩的一番好心說了:“他都說是好東西,肯定好得不得了。”
陳太初摸了摸鼻子,笑等孟彥弼開腔模仿說唱人。
“呀——吼——妹妹的黃胖——那個好——啊,弓如滿月——箭似流星——呀呀呀呀——”
九娘黑著小臉道別后,想起舊賬來,趕緊從玉簪的荷包里取出一文錢遞給陳太初,露出一絲笑意:“太初哥哥,欠債還錢。”
陳太初蹲下身子,將那一文錢收下了:“南通街的慣例,貸錢,需生利,這一文錢你借了幾天,就收你一個蜜煎的利息。”
看著目瞪口呆的小九娘,陳太初輕輕戳了戳她的包包頭:“但是要你家道院王道人的蜜煎。”
“我家道院王道人?”九娘省悟過來:“孟家道院?”她笑得小鼻子上都皺了起來。
陳太初笑著站起身,點了點頭。
九娘握著那粗糲卻誠意滿滿的小黃胖,帶著玉簪和慈姑出了門。跨過門檻時,猶豫了片刻,她停下腳轉過身回頭一望。
屋內的少年,燈下形容昳麗,目甚清炤,風儀閑暢,姿態特秀,正十二分專注地看著她。
好像他一直在等她回頭,一直在看著她,一眼望盡千年。
九娘的心驀地漏跳了好幾下,竟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感覺,趕緊裝作若無其事地回身,小短腿卻怎麼也跑不快,還有些發抖。
一定是她動了邪念。她現在是孟妧,才七歲而已。那可是才十一歲的少年郎,還是陳家的太初。
阿玞,你心生妄念了!
七歲的孟妧認真地反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