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太君想起金沙灘戰死的七個兒子,歲月早將殷紅鮮血漂得淡了,只嘆道:“官家和圣人有心了。多謝太尉有心,有勞魏娘子帶著小縣君還跑這麼一趟。”
楊四夫人性格活潑,見氛圍沉重,便上前逗了逗陳小五:“小縣君長得真是好看,有這樣的小表妹,怪不得官家今日鬧了這麼大的笑話,定是盼著娘娘快些生個小皇子或是小公主呢。”
幾位楊夫人和老太君都笑了起來。
陳素和魏氏不禁看向孟妧:“今日官家在宮中怎麼鬧笑話了?”
孟妧心中納悶,卻也只抿唇笑而不語。
“老四媳婦,你給魏娘子和真人說說。”老太君笑道。
楊四夫人孟氏年輕時有“神力孟四娘”之稱,最是爽快利落,笑道:“臣婦妄言官家事,不知娘娘可會怪罪?”
孟妧笑著搖頭:“四夫人但講無妨。”
“今兒我們陪著太后娘娘浴佛,官家忽地將圣人拘走了,說圣人需得好生歇息,聽起來倒像是那個了的意思。這自然是大喜事,喜得太后娘娘不行。等用了素齋,在延福宮正殿品茶時啊,官家突然三步并兩步地闖了進來,驚得那些年輕的婦人郡夫人們都忘記行禮問安了。”楊四夫人學著趙栩的模樣連走幾步,又學著那些年輕的外命婦目瞪口呆的樣子,生動之極。
魏氏和陳素又驚訝又好笑。孟妧心中一動,那便是趙栩匆匆離了坤寧殿后的事了。
“官家湊到太后娘娘身前問了幾句,娘娘手中的茶盞就這麼一翻,虧得官家身手好,寬袖一翻一卷,全接住了。這滿殿的人連驚叫聲都沒來得及喊出來。”
楊四夫人眉飛色舞連說帶比,說道茶盞一翻,倒把陳素嚇了一跳。
孟妧笑著暗想這位夫人難怪姓孟,不知代州孟家和往日成都孟家可是同根生,怎地她和二哥彥弼倒像一家人。
“太后娘娘顧不得讓官家去換衣裳,又好氣又好笑地問老太君:老太君你說說,人人都道六郎他天下事無一不通無一不精,怎地在女孩兒身上倒犯起糊涂來了?九娘不過多吃了幾顆青杏而已,他便急吼吼地從前朝跑來找她,把她拘回坤寧殿里等醫官診脈,還以為自己要做爹爹了。”楊四夫人學向太后柔細的聲音和溫婉的語氣,學得神似之極。
陳素先是一驚,又無奈地搖頭道:“六郎他真是——夫人,官家他可燙到了?”
楊四夫人笑道:“真人只管放心,官家那樣的武藝,怎會被燙到?只是被娘娘的話燙得脖子臉都紅透了。娘娘白高興了一場,氣得將幾位做了祖母的老夫人都請到座前,細細給官家講了半個時辰的學。”
老太君笑得不行:“可別說了,好幾個郡夫人不曾生養過,也在屏風后聽得津津有味呢。這早生養不如晚生養,何時顯懷,何時乏力,細枝末節的,官家都不恥下問,也不忌諱什麼,聽得極認真,尤其是鄧老夫人說的什麼消腿腫的家傳秘方,趙夫人從江南討來的止孕吐的方子,官家可都一一記錄在案呢。”
楊四夫人笑道:“媳婦若有什麼秘方,也得獻給官家啊,換來官家的一副字,價值千金,值得很。”她見上座的圣人垂首不語,看不到神情,只當她年輕羞臊了,便打趣道:“官家這求子之心,可是滿城皆知了。
可官家愛重娘娘的心,真是讓臣婦們開了眼。老太君說女兒家最好過了十八歲再生養,官家連連點頭稱是,特意允諾要從奉宸殿取三樣奇珍異寶給太后娘娘賠不是,說要勞煩太后再等三年。”
陳素笑道:“六郎待九娘,還算是有心。”
魏氏卻嘆道:“我家九娘這麼好,無論是誰都會這麼愛重她的。”
陳素想了想:“那也未必,便是兄長這樣專情,雖也極愛重大嫂,卻也從未陪著你生產過,六郎日后肯定會陪在九娘身邊。”
“哪有你這樣為了捧兒子不惜踩自己親大哥的?”魏氏訝然。
楊七夫人上前來給四夫人遞上茶盞:“來,四嫂歇一歇罷,可輪到魏娘子和真人開始比著夸贊官家和圣人了。咱們聽著就是。”
眾人皆大笑起來。孟妧也不禁紅了臉,側身探出手去抱小五:“來,小五,給阿姊抱抱可好?舅母總不入宮來,阿姊想小五了。”
陳小五睡醒了好一會兒,喝飽了奶精神頭正足,也不認生,張開小手臂就往孟妧懷里撲,咿咿呀呀兩聲,伸出胖乎乎小手要去拽她鬢上插著的白玉牡丹釵。
魏氏趕緊握住她小手,塞了一個五彩繽紛的小布老虎給她,笑道:“小五乖,你表嫂的發釵可拉不得。”她上下打量孟妧兩眼,側頭笑問陳素:“阿妧糊涂了不是?她這表姐可和小五隔了兩三層,哪有喚嫡親的表嫂親?”
滿堂的夫人們又笑了起來:“魏娘子怎又站到官家那邊去了。”
陳素抿唇笑了:“表姐表嫂還不都是一樣,偏你這麼愛取笑人。”
魏氏笑道:“你見到兒媳婦,連嫡親的大嫂都不要了,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