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地問他:「我可以繼續寫我的論文嗎?不會暴露你們的身份,只涉及民族風俗。」
他奇怪地瞧了我一眼,應下了。
這不解的眼神,一看就不懂人類對學術的追求。
只可惜,瓦爻寨的寨民們對我沒什麼好臉色,我只能靠自己的觀察慢慢地琢磨。幸而他們平日里都是正常人類的樣子,很少以蛇身示人,我不至于受到驚嚇。
這天清晨,烏宿有事要暫時離開瓦爻寨,走之前叮囑我不要亂跑。
我是聽話了,但亂跑的另有其人。
中午的時候,寨民們發現桑廖和幾個孩子不見了。
多處詢問之下才知道,桑廖對我師兄那一鏟子始終耿耿于懷,于是便帶著幾個小伙伴下山,想要去出口惡氣。
烏宿不在,寨民們又很少接觸外人,一時之間六神無主。
我站在人群之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道:「那個,或許我可以幫忙下山去找他們。」
眾人投來不信任的眼神。
我再三地保證:「我的老師和同門中了蠱,我不會逃跑的,找到他們之后我就回來。」
寨民們面面相覷,最終還是同意了,找人將我送到山下。
我第一時間去了鄉鎮醫院,可護士說今早并沒有人來過,老師和同門仍在昏迷,體征沒什麼變化。
我心道一句糟糕,估計是出事了。趕忙向她詢問鎮上的野生動物交易市場在何處。
她給我指了路,我便急匆匆地趕去。
交易市場里濃重的腥味熏得我兩眼一花,差點兒腳軟。
「蒼天保佑,孩子們可千萬別出事啊。」
我一個個攤位地看過去,血流如注的鹿,扭斷喉頸的狼,拔光了羽毛的孔雀,被關在籠里的鳥。
一時之間想起烏宿所說的「人類劣根性」,不忍地閉上了眼。
半個小時后,我終于在一個賣蛇的攤位前,看到了那條眼熟的小黑蛇。
無精打采的小黑蛇見了我,立刻瘋狂地扭動起來。
「喲,這小蛇也會欣賞美女呢。」攤主略顯油膩地打趣。
這一個籠子里關的都是小蛇,我不知道哪幾條是瓦爻寨的孩子,干脆全部買下。
老板不解地望著我:「做什麼買這麼多小蛇?當寵物的話一條就夠了,多的訓不來。現在的年輕人就喜歡養些異寵。」
我敷衍他:「有緣嘛。」
走到半山不認路,我才將籠子打開。霎時之間,一條條小蛇奪籠而出。
其中一條色彩斑斕的小蛇出籠時,竟趁我不注意反咬我一口!
我頓時頭暈目眩,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迷迷糊糊之中好像落入了一個冰涼的懷抱,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地面這麼柔軟嗎?一點兒都不痛。
視線中最后留下的東西,是一個精巧的銀指環。
我很快地失去了意識。
8
醒來時已回到我住的吊腳樓。
咬我的小蛇就是條普通的毒蛇,瓦爻寨的人表示解蛇毒這事兒他們熟得很,我沒什麼大問題。
桑廖別別扭扭地來找我道謝,并聲明從此恩怨兩消,他大度地原諒了我們這些外來者。
我覺著他還挺可愛的,又開始屁顛屁顛地跟著我了。
寨民們對我的態度也好了許多。某天我夸一個苗族姑娘懷里的花好看,她面無表情地走了,我還有些許尷尬,結果第二天清晨我住的吊腳樓下就擺了一大捧紫鳶花。
瓦爻寨的人也并沒有那麼難相處,我的調研工作進展順利了許多。
阿民不知出于什麼心理,聽說我仍留在山上,給我送了只叭兒狗上來,說是解悶兒。
「不用了,我忙得很,一點兒不無聊。」我擺擺手,「再說,我也不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
我確實很忙,白天要做調研寫文章,晚上還得去烏宿的吊腳樓。
烏宿白天處理瓦爻寨的事務,晚上就變著花樣地折騰我。
頂著無欲無求的臉,做著索求無度的事,一族之長竟有兩副面孔,可恥!
轉念一想,大概瓦爻寨的人對蛇類交配的生物本能并不避諱,所以沒太當回事兒。
我憤憤不平地安慰自己,就當為學術獻身了。
月上柳梢,烏宿只松松散散地披了一件玄色的袍子,長發披散著,還帶著氤氳的水汽。
狹長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有些說不出的意味,像是小鉤子一樣,我的心跳都快了幾分。
我干咳一聲:「你來我的吊腳樓做什麼?」
他伸手扯過我的腕子,低低道:「跟我去個地方。」
靈犀谷在瓦爻山的深處,是個天然而成的大裂谷,四面環山,綠植遍地,頂部有瀑布傾瀉而下,在皎潔的月光下宛如一條條閃著銀光的緞帶,撞在周圍的巖石上,便如飛花碎玉一般。
我環視著那些不知名的奇特花木,好奇地問:「為什麼突然帶我來這里?」
烏宿領著我到了山谷正中央,目光落在我被咬傷的虎口處,垂眸道:「靈犀谷是瓦爻寨的萬物生靈之谷,每個瓦爻族人都是在這里降生,也在這里走向死亡。
」
「大巫和羽蛇神就葬在這里,靈犀谷因此四季如春。」
「你救了瓦爻寨的孩子,我理應正式地感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