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都講了這麼多遍了,我都沒臉紅!
他在我的注視下搖搖頭,果然還是不知道執念是什麼。
看來還得繼續看,于是我打開新的一頁,等我看清寫的文字時,瞬間就愣住了。
不同于之前開朗臭屁的文字,整個日記的基調都開始變得悲傷。
那上面只寫了一段話——
【光的直線傳播是宇宙賦予給我最大的恩惠,因為由它產生的影子,讓我可以悄悄觸碰不該肖想的人。】
我心臟突然跳起來,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感從心里升起。
我看向日記里的日期,心里又沉了沉。
果然是我失明的日子。
許昕旸發現了我的異常,擔憂地問我怎麼了。
這畢竟是他的日記,再怎麼樣,他也有看的權利,于是我并沒有瞞他,給他看了日記的內容。
許昕旸沉默了一會兒,下意識看向燈光下我的影子,然后試探地在燈下伸出手。
結果是徒勞。
溫暖的燈光下,只有我自己的影子孤單地打下一片陰影,許昕旸沒有影子。
碎發遮住了他深沉的眸子,他現在越來越安靜了,還保持著用手觸碰我影子的動作,久久都不動一下。
我沒有打擾,就這麼注視著他的舉動。
很久,他才收回手,扯出一個笑,眼底有些迷茫,有些怔,像是在自言自語:「可是現在,連光都無法照到我,于是我連唯一接觸她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我再也忍不住,立刻轉過頭,眼淚奪眶而出。
他不記得了。
這麼一會兒,他就不記得日記里寫的人是我了。
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東西,我不敢面對的真相在地底叫囂,好似馬上就要噴發。
我在慢慢知道他對我愛意的同時,他也在慢慢忘記過去。
就像他最開始說的那樣,成了鬼之后,前塵往事,他不會再記得。
我記得越深刻,他忘得就越快。
我強忍住內心的難過,重新看他,對他笑了笑,想要安慰他,眼淚卻再一次滑落。
許昕旸看見我哭了,有些慌亂,故作輕松的說:「哎呀,別難過,我本來就死了嘛。」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更想哭了。
于是他更加手忙腳亂地安慰,我吸了吸鼻子,不死心地問:「你記得我是誰嗎?」
他一愣,好笑地說:「徐時靈,給我燒紙的好心人啊!」
見我還要哭,他頗為頭疼安慰,小聲嘟囔:「怎麼這樣哭,搞得我心疼。」
騙子,一個鬼,哪還有心啊!
15
晚上睡著之后,我照例又夢到了日記的內容。
彼時我已經看不見,永遠失去了大提琴演奏的舞臺,整個人休學在家里渾渾噩噩。
夢里的場景應該是我一個人坐在公園里曬太陽,雖然看不見,也想感受一下陽光的溫暖。
許昕旸穿著病號服,肉眼可見的虛弱,看向我的目光都是痛苦和心疼。
看來這時候,他的病情也開始嚴重。
畫面里,我費勁地抬起胳膊,在虛空中伸出手,妄想抓住光明。
許昕旸跟在我身邊,學著我的樣子伸出手。
陽光下我們的影子交替在一起。
打眼一看,就像是互相十指相扣一樣。
當年看不見的我,想抓住光,卻抓了個空,如今的我,站在夢里,走過去和當年的自己重合在一起,與回憶里的許昕旸十指相扣,終于抓住了光。
于是,地上的影子相互依偎在一起,我和夢里的許昕旸,也終于踏破時光的長河,抓住了彼此。
許昕旸勾了勾嘴角,像是感受到什麼一樣,蒼白的臉上終于浮現苦澀的笑容。
可惜當時的我并不知道,嗤笑了一聲,覺得自己這輩子無望光明,顫巍巍站起來就往回走。
許昕旸跟在我身后,為我清理前面一切障礙,要過紅綠燈時,就充當好心人來扶我。
原來當時,幫助我的路人一直都是他一個人。
我當時在想什麼。
我努力回憶,我當時只覺得自己可憐,別人微小的關心和善意都讓我自卑,讓我意識到自己是個要被照顧的可憐蟲。
于是我躲開許昕旸的扶我的手,倔強地拄著盲杖自己走。
許昕旸在原地愣了一會,蒼白的臉上顯示出無奈的表情,默默跟了一路,直到我回家他才離開。
畫面逐漸變暗,我知道夢境又要結束了。
不舍地看著許昕旸逐漸消失的背影,不受控制一樣喊他的名字。
當然他并不會聽不見。
16
再次醒來,對上的就是許昕旸探究的目光。
他坐在沙發上,蹺著二郎腿,百無聊賴地玩著沙發上掛著的玩偶,挑眉問道:「夢到我什麼了?」
我一愣,他今天,沒失憶嗎?
我喜悅的心情還沒表現在臉上,就看到他調侃道:「喊了一晚上我的名字。」
「夢到什麼了?」
我沒來得及收斂好的表情僵在臉上,僵硬地扯出一個笑,說:「夢到,你握住我的手。」
許昕旸被我逗笑了,故意做了很搞笑的動作,開玩笑說:「可別因為我帥就愛上我,畢竟人鬼殊途。」
「執念散去,我可是要去投胎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意。
這句話他最初見我就開玩笑說過。
我當時只覺得無語,現在卻滿是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