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最好是。
我在內心反駁他,但是表面上依舊和他開玩笑,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
天色剛變暗,我就強迫自己睡著。
夢里的場景是在醫院公園的亭子里,許昕旸罕見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陪在身邊的依舊是他媽媽。
許昕旸的爸爸,到他死,都沒有露過面。
至少是沒有出現在夢中的記憶里。
元旦,大雪,整個城市熱鬧了起來。
許昕旸伸手接住落下的雪,突然讓她媽媽給他買個蛋糕。
許媽媽有些詫異,問他為什麼今天要吃蛋糕。
他此時已經非常消瘦,臉上也死氣沉沉的,但還是對她笑了笑:「好日子,慶祝一下。」
我發現許昕旸這段時間越發愛笑,可是明明他之前都是情緒不外露的性格,直到死后才放飛自我。
我詫異的同時才反應過來,他不過也是年紀不大的孩子。
這個年紀本該年少輕狂,意氣風發。
等到許媽媽把蛋糕買回來,就被醫生叫去談話,我不想聽那些,就坐在旁邊陪他。
于是就看到了接下來的一幕。
許昕旸點了蠟燭,輕輕說:「生日快樂。」
然后十分虔誠地許著愿。
「希望你能再次站在舞臺上,平安喜樂。」
與此同時,天邊的煙花一瞬間綻放,他轉頭去看,然后慢慢拿出一張模糊的素描畫,小心翼翼地吻上去。
吻完之后,又十分抱歉地自言自語:「抱歉啊,冒犯你了。」
窗外的煙花迷了人的眼,整個城市都籠罩在快樂熱鬧的氣氛里,許昕旸就這麼坐在那里,遠望著漫天的煙火。
孤獨又單薄。
我看著插著蠟燭的蛋糕,無力夾雜著心痛又一次襲來,比之前的浪潮更猛烈,將我整個人都吞噬在遺憾的深海里。
元旦,是我的生日。
我依稀記得,這一年的元旦罕見地下起了雪。
我看不見,所以根本就沒有心情過生日。
當年錯過的生日,如今被許昕旸補上,連愿望都不落下。
我胡亂抹了把眼淚,卻突然發現許昕旸眼眶紅了。
他突然從口袋拿出一張照片。
然后就著蠟燭的光將整張照片燒成灰。
隨著火光慢慢升起,我打量這張照片,發現這是我們那次運動會的合照。
他幼稚地把所有人都 P 沒,只留下我和他,就好像這真的是我們唯一的合照一樣。
旁邊同樣坐著賞雪的爺爺看到了立馬問他:「這麼好的照片燒了可不吉利啊?」
他看著越燒越少的照片,眼底不知道是什麼情緒,這個角度我看不到,我只聽到他說:「這樣可能就能騙過老天,這樣她就能活得久一點,再久一點,就能更幸福一點。」
我不忍心再聽,徒勞地去抓那張照片。
結果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它燒為灰燼。
身后突然傳來嗚咽聲。
我僵硬地回頭看,發現許昕旸哭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哭。
短發被淚水打濕貼在許昕旸棱角分明的臉上,顯得滑稽又可憐。
童年不幸但卻會笑的小孩和面前這個脆弱的人突然重合起來,讓我看得眼底發酸。
因為彼時,他的生命已進入倒計時。
許昕旸趴在他膝蓋上,哭得很委屈,我認識他這麼久,從來沒有見他這麼哭過。
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
整個過程,他沒有說一句話,但從牙縫里擠出來哭聲,讓我深深感受到他的不甘和痛苦。
我心下一片悲涼。
知道他看不見我,也顫抖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他的背。
然后在蠟燭快燃盡的時候。
我閉上眼,虔誠地開始許遲到了太多年的愿望。
我說:「希望全世界最好的許昕旸,來世可以健康快樂。」
我是過生日的主人公,雖然愿望遲到了很多年。
但我相信上天肯定會滿足的。
雖然它老讓我錯過,但我還是想懇求可以給許昕旸一個好的結果。
過了一會兒,許媽媽回來,問他蛋糕好不好吃。
他早已平復好情緒,除了眼眶是紅的,看不出哭過的樣子,輕聲說:「我什麼都吃不下,不過聞著味,也是甜的。」
然后畫面一轉,已經是在醫院的病房里了。
他有些困倦地躺在床上,費力地囑咐許媽媽一些東西。
比如把他的日記帶到外面燒掉,不要去打擾徐時靈。
比如不要去祭拜他,直接隨風撒了就行,要許媽媽去過全新的生活。
比如他喜歡的星星模型,可以分給醫院的小孩。
「……」
愛意已如此洶涌,拒絕卻如此荒誕。
我在他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已經泣不成聲了。
許昕旸,你真的太混蛋了。
為什麼到死都不愿意告訴我。
我還想再多看他幾眼時,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許昕旸似乎感受到什麼一樣,看向我的方向,費勁地擠出一個笑,輕聲說著什麼。
夢境開始褪色,我逐漸破碎的時光里,還是聽到他說:「我好想你。」
我崩潰在原地,正想回答時,許昕旸的笑容逐漸模糊,隨即陷入一片黑暗。
與此同時,我猛地驚醒。
心里強烈的預感呼之欲出。
我飛快地去拿日記本,果然,再也沒有新的一頁給我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