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我腦子亂得很。

暫時顧不上別的，我現在一心想搞清楚，傻大個胸口的大洞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察覺到我情緒不對勁，明明話很多的一只喪尸，一路，傻大個卻一句話都沒再說，而是緊張地攏好身上的破夾克，時不時偷覷我的臉色。

躲進附近的商場，清理掉游蕩的幾只喪尸，我把傻大個逼到角落，不由分說去扯他身上的衣服。

「嗬，好好說話啊老妹兒，不要動手動腳，哥純情著呢，可經受不住你這個，不能考驗哥啊，哥可沒定力……」

我煩躁地沖他「嗬」了一聲，讓他閉嘴。

順利扯開他的衣服，確認血洞并非我看走眼，我整個人仿佛凝固住。

傻大個不大好意思地撓撓腦袋，語氣無所謂地說：「嗬，末世開始沒多久，我跟基地的幸存者組隊出去尋找物資，結果被幾只高等級喪尸伏擊。我負責斷后，然后，就像你眼前看到的，我雖僥幸保全了身體，胸口卻被喪尸掏出個窟窿……」

我仰頭，費力地組織語言問他：「嗬，被你救下的那些人呢？他們沒有回去找你嗎？」

傻大個眼尾微垂，努力保持昂揚道：「嗬，只要他們活著就好。」

傻子。

傻大個走進服裝店，精挑細選著蔽體的衣服。

我看著他。

他好像沒有煩惱。

雖然短暫地傷感了一些，可負面情緒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嗬，老妹兒啊，你看哥穿這件外套怎麼樣，就是尺碼不大合適啊，哥塊頭有點大，這里衣服尺寸有點小啊，穿在身上緊繃繃的……」

猶豫半晌，我殘酷地道出一個事實：

「你會死的，你知道嗎？」

19

沒錯。

傻大個會死。

即便是一只喪尸，他也會死。

雖然肢體殘缺，對喪尸也造不成多嚴重的影響，可日積月累，它們的身體會腐敗，最終變成一攤朽化的爛肉。

偏偏，整個過程還沒有任何辦法阻止。

尤其傻大個身上的傷情還很嚴重，通過我觀察，外圍已經有潰爛的跡象，過程也許很短，也許很長，可腐敗的結果無法避免。

傻大個動作稍滯：「嗬，我知道。所以，見到你之前，我其實是在等死。」

他終于找到合適的外套，是他心儀的空軍夾克，穿在身上，他很滿意地站在鏡子前欣賞。

我怔住。

「嗬，當時……你原來是在等死嗎？」

傻大個走到我身邊，推著我，去看女士服裝。

「嗬，老妹兒啊，當時你看到我，跳起來就給我一個大耳刮子，可把哥給扇蒙了。當時哥還心想，人不大點，蹦得還挺高的。就是吧，別看你咋咋呼呼的，可是哥一眼看穿，其實你……」

他頓了頓，猶猶豫豫地偏臉看我。

我迎上傻大個的目光，問他：「嗬，其實我怎麼了？」

傻大個咳一聲，繼續道：「其實你想死。」

對，想死。

確確實實地想死，不想茍活，而不是因為復活異能這個爛借口。

一只等死的喪尸。

一只尋死的喪尸。

際遇就是如此神奇——

他們稀里糊涂地相遇，又稀里糊涂地結伴，然后稀里糊涂地產生某種微妙的牽絆。

我的胸口似塌陷一角，有什麼東西，正滴滴答答地，沿著我的眼角、臉頰往下淌。

感受到手背的涼意，傻大個驚奇地抬起頭，嘀咕道：「嗬，下雨啦，商場竟然漏雨……」

意識到濕意的來源，傻大個震驚地轉頭看我。

壞死的淚腺，竟神奇地被激活。

我淚流滿面。

「嗬，老妹兒，你咋啦老妹兒，哪個欺負你了老妹兒，你咋還哭啦，你跟哥說，哥給你報仇去！」

傻大個圍著我，急得團團轉。

我卻揪住他的衣領，把被淚水濡濕的一張臉，埋進他胸口，號啕道：

「嗬，不要死，不要死……」

活下去。

我們都要活下去。

傻大個呆住，眼角溢出幾滴淚液，他倉皇地抹去。

他拍拍我的腦袋，聲音有點哽咽：「嗬，好好活著，老妹兒啊，沒有過不去的坎……」

想到什麼，傻大個忽然樂呵呵，語氣很歡快地說：「嗬，其實變成喪尸也沒什麼，你看，咱倆在末世基本橫著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要不……跟哥去海邊看看怎麼樣？」

我點點頭，采納他的建議。

去海邊吧。

20

去海邊的途中，凡是經過醫院或者是藥店，我都要停下，去里面搜集藥物，再強令傻大個扒下衣服，給我看他的傷口。

哪怕我嘗試給他用藥、包扎，可他的傷口仍是肉眼可見地壞下去——血窟窿越擴越大。

我的心情也一天沉重過一天。

傻大個卻依舊是沒心沒肺。

他每天都說很多很多的話，同我坦白說，其實他是一只脆皮的喪尸王，不具備酷炫的異能，只能憑借高得嚇人的等級壓制、控制低等級喪尸。

怪不得他在書中死得潦草。

我也向他坦白，其實我有復生異能。

當時，傻大個很認真地掰著我的肩膀同我說，即便如此，也不要輕易嘗試去死。

我不懂他的堅持，卻仍然答應下來。

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雪，打斷了我們的行程。

我們沒能去成海邊。

看著白皚皚的一片，那天，我下定了決心。

飄雪中，我同傻大個說：「嗬，想吃薯片，幫我去找薯片好不好？」

傻大個想都沒想，點頭應下，喋喋不休地說著剛剛經過的地方好像有家小超市，雪太大，他讓我在原地等著，他很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