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滾著躲避。
可是,身體笨鈍,關節過于僵硬,眼下已經是我的極限。
接連躲開兩把箭,眼看第三把,即將釘進我左臂,破風聲驀地響起。
空氣驟然扭曲,凝聚成一把利刃,向喪尸獵手削過去!
聚風成刀,哪怕不用眼睛去看,我都知道,是吳澤啟,是他來了。
「眠雨,我終于找到你了。」
吳澤啟喘著粗氣,護在我身前,側頭與我說話。
我冷冷看他,這次,再見到他,內心不見丁點起伏,我就知道,過去已經被我徹底放下了。
「你是誰,先說好,先來后到,這只喪尸是我們先發現的!」
吳澤啟穩下氣息,深深看我一眼,走上前,與喪尸獵手交涉。
沒想到,中途竟有人實打實地放冷箭!
若不是我反應及時,腰腹說不定會被洞穿。
吳澤啟著惱不已,與喪尸獵手拼力廝殺。奈何對方人多勢眾,他又有舊疾在身,自顧不暇。
我眼睜睜看著,一支箭矢破開空氣,呼嘯著朝我釘過來!
那一刻,我仰頭望著雪夜下的星空,內心無比平靜,一種叫釋然的情緒滌清了心口的雜質。
我只是遺憾,最后一刻,沒有傻大個在我耳邊喋喋不休。
我已經很努力地活著了。
抱歉……
沒想到,下一瞬,大蓬暗紅色的血花染紅了我的視野。
皚皚雪地盡染鮮血,刺目的黑紅,像蜿蜒、猙獰的一道疤,無聲流淌。
有人替我擋住了飛射而來的箭矢,他重重倒在了地上。
我震驚不已,顫抖著手,抱起那人。
——是傻大個。
他沖我咧嘴笑。
「嗬,老妹兒啊,你別想拋下我。」
濡濕的眼角冰冰涼涼的,凝結在臉側。
「嗬,你忘了嗎?我有復生異能的啊,根本不用你救我!」
傻大個依舊是笑,笑容都有些模糊了。
「嗬,可是哥不舍得你受傷,反正哥……不說了,你也別哭,哥早晚有這一天的,總比爛掉強。」
我俯下身,將臉埋在他頸側。
雪野里,一只瀕死的大型動物,釋放身體最后的余溫,給予我春日般的融融暖意。
「老妹兒啊,好好活著吧。」
活著,就有希望。
24
冰消雪融。
我行走在溫暖的陽光下,肩上扛著繭絲,沒錯,是繭絲。
不記得走了多久的路,我俯身,捶捶腿,遙望遠處的山道,目極之處皆是濃濃的、料峭的春意。
回頭看被我拖了一路的巨大繭殼。
「嗬,傻大個,再翻過這個山頭,就是海了,你不是想看海嗎?我帶你來了。」
我拍拍厚重繭殼,耳朵貼上去,均勻的呼吸聲讓我的心靜下來。
事情要從那個雪夜說起。
傻大個氣息盡失之前,勇敢牽起我的手,將他的名字認認真真告知我——
他叫周迎晨。
氣清仍泛露,光淡即迎晨。
迎晨——黎明的意思。
最后一刻,他鼓起勇氣提出一個要求:「老妹兒啊,哥的身世特別可憐……」
我立刻悲從中來,此時此刻,他提任何訴求我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他繼續說:「哥打小就沒女朋友。」
「……」
他努力擠出一抹笑,說:「那個……說實在的,哥一開始確實是對你見色起意來著,后來是日久生情。眼看哥就要死了,你能滿足哥最后的愿望,當哥女朋友不?」
我沒猶豫,當場答應了。
剛剛榮升成我男朋友的傻大個,一臉幸福地閉上了眼睛。
之后的發展讓我始料未及,我沒反應過來之前,傻大個的身體內竟爭相涌出無數的絲狀物!
起初我還以為他是蜘蛛成精了。
我眼睜睜又無措地看著,白色絲線將他嚴絲合縫地包裹起來,直到纏成一個可觀的、巨大的繭殼。
我哆哆嗦嗦地把耳朵貼上去,聽到的卻是他的呼吸聲。
目前可知的是——傻大個并沒有死。
不過,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卻不得而知。
于是,我拖著一個巨大的繭殼,開始了我的行程——
去海邊。
在那之前,負傷的吳澤啟攔住我的路,血液幾乎染紅他半邊身體,我卻不為所動。
他的眼神很受傷,試圖喚起我們過去那些美好的記憶:
「眠雨,你還記得嗎?記得我們曾經、曾經是那麼地美好,我們青梅竹馬,過去所經歷的每一個瞬間,無論是悲傷的、還是高興的,都能夠看到彼此的身影。
「我們一起成長,小時候,你說要嫁給我。長大后,我們如愿訂婚,眼看再過不久,你就要成為我的新娘……」
對啊。
過去的某個瞬間,我也很想問吳澤啟:
我們彼此陪伴,一起成長,小時候,你說要娶我。長大后,我們如愿訂婚,眼看再過不久,我就要成為你的新娘……
可是呢,在我保護你被喪尸咬傷異變后,你卻轉而與別的女孩糾纏在一起,甚至為了她,一次次放棄我。
如果是以前,我會撕心裂肺地質問他,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可是現在,我不想知道答案了。
不重要了。
見我要走,吳澤啟神情緊張,扯住我手腕,他在顫抖,在害怕。
我看著他,毫不猶豫地,拂開了他的手。
以后不會再見了。
我離開那個一次次放棄我的人,奔赴那個無論如何都甩不開的人。
不對,是一只喪尸。
25
拖著繭殼,一路上,事故頻發。
若不是我身在末世小說,我都要懷疑惹上什麼臟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