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著眼睛說瞎話:“看書去。”
春見雙手環抱瞟了一眼地上的書包:“哪兒看書去?”
春生直起腰,隨便指了個方向:“圖書館。”
她不想立馬拆穿:“昨晚在圖書館看了一夜的書吧?你這樣廢寢忘食不分晝夜刻苦用功,想必成績應該有所提高了。那我來考考你啊,你們語文課本第二單元柳永有兩首詞,其中一首叫《望海潮·東南形勝》你就告訴我‘煙柳畫橋,風竄翠幕,參差十萬人家’的前一句是什麼?”
“哦,對了,你偏科,語文不是你擅長的。”春見清了清嗓子,表現得十分人性,“那你說說三角形正弦余弦和正切公式吧。”
知道春生答不出來,她馬上又說:“喲,這問題太難了,都奧數級別了。算了,要不你背背化學元素周期表?初中知識總不能不會吧?”
春生臉色煞白,撿起書包連連后退:“那我不出去了還不成嘛!”
春見放下腳,“砰”的一聲把大門鉤上:“你隨意啊,我就是覺得好不容易周末放個假,你應該好好在家休息,太用功累著了怎麼辦?”
春生:“……”你是魔鬼嗎?
這邊春生剛消停,那邊也是在外面瀟灑了一夜的春來開門進屋。雜草一樣的頭發支棱在腦袋上,穿了很多年的灰色夾克外套上全是煙味,雙眼通紅,臉色極差,一看就是心臟負荷過大的表現。
看到春生,他嘿嘿一笑,上前捧住兒子的臉:“好久沒看到我們家老小兒了,怎麼比你爹我還忙?”
“明明是你整天在外面打牌不著家,誰比誰忙啊!”春生掙開他,氣呼呼地回自己房間。
春來有點瘆春見,不敢看她,預備回房間時被春見叫住:“怎麼,我是透明的?”
“不是。”春來笑,討好似的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鈔遞給她,“讀書辛苦,拿去買點好吃的。”
春見沒接,大概瞟了一眼:“一夜賺了三十塊,厲害。”
“你別小看這三十塊,我告訴你,我這是在負債五千的基礎上贏的,也就是說,其實昨天晚上我手氣不錯,總共賺了五千零三十塊。”
“五千?”春見腦袋一嗡,“你哪兒來的錢做本金?”
正說著,王草枝推門進來,沒等春來回答,她先開口數落起春見:“有你這麼跟你爸說話的嗎?錢是我給他的,怎麼,要連你媽我一起罵?”
春見無奈:“王草枝同志,你的錢是哪兒來的你心里沒數?那是我給你們的生活費,你卻拿去讓他打牌?行啊!既然你這麼無所謂,那從下個月開始,你們三個喝西北風去吧。”
覺是補不成了,春見抓起鑰匙就準備去學校,忽然想到什麼,又扭頭說道:“哦,對了,下個月太平洋副熱帶高壓北上,可能連西北風都沒了。”
春見從來不是一個疾言厲色的人,再難聽的話從她嘴里說出來,也能聽出幾分婉轉,但這婉轉往往能把人給氣出好歹。
王草枝怒火攻心,沖樓道向春見嚷嚷:“你讀書有什麼用,讀到博士又有什麼用?二十七歲了,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你看看人家留芳,高中畢業就沒讀了,現在多能賺錢啊。你呢?一個月連幾千塊的生活費都拿不出來,還好意思叫我們去喝西北風……”
回音在樓道里來回撞擊,最終沖破那堵磚墻的桎梏飄到整個小區上空。聞聲,聽熱鬧的抿嘴一笑,不懷好意地指指點點。
春見從車棚里取出小綿羊電動車,打了半天打不起火。這時,習錚打來電話,問:“還有多久來學校?”
春見緩了口氣,將散在額前的頭發撩到腦后,看了一眼時間,回:“半個小時。”
“那我先搭建模型,還是等你來?”
“你先建模吧。”
“行。對了,”掛電話前,習錚隨口提了一下,“上次在九方山發現的油葉巖已經立項了,張教授讓我問你有沒有興趣參加。”
春見一頓:“張教授讓你問我?”
“對啊,我們已經在組隊了,如果不出意外,月底啟動。”
“你擔任隊長?”
“是。”習錚說得輕松,“我跟張教授做項目時間很長,彼此之間默契很深。”
“我知道了,再說吧。”春見掛了電話,瞇著眼瞭望一碧如洗的天空,眼尾處的睫毛貼著眼瞼在臉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身后有人按了車喇叭,意思是她擋道了。
春見將電動車往邊上挪,余光掃到那藍色寶馬X6的車身,透過前擋風玻璃,能看到車主明顯笑了一下。
下一秒,車主搖下駕駛室的車窗,取下墨鏡,露出一張精明能干的臉,探出頭問:“去哪兒,帶你一腳?”
春見繼續打火:“去學校,不順路。”
“喂,春見,”那人開始笑,“我剛聽你媽在夸我,我沒聽錯吧?”
看春見不回,她繼續說:“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你看咱倆高中畢業那會兒,你是建京高考狀元,多風光啊,電視臺都來采訪。那個時候你媽看到我就說,”學著王草枝的動作和語氣,“哎呀,留芳啊,你看看你,只有高中學歷,以后可怎麼在社會上立足啊。”說著,笑聲更大了,“可是沒想到,幾年時間過去了,你媽居然說,看看人家留芳,現在多能賺錢呀。
哈哈哈,笑死我了。